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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冰凉的雨丝渗进帐篷的缝隙,在地面的坑洼处积聚成小小的水潭,映照着摇曳的油灯,泛着破碎的光。覆盖着老兵的白布,在昏暗光线下形成一个沉默的、悲伤的凸起。帐篷里其他伤员的呻吟似乎也低了下去,仿佛被这无声的逝去和窗外无尽的冷雨所凝固。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刚添上第七句的糙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血谷硌得生疼,但这疼痛却让我异常清醒。第七句,“刷油漆”,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了这首正在用生命拼凑的童谣骨架里。它来自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兵,在雨夜弥留之际,伴随着拉风箱般艰难的呼吸,交付给了我。

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细细品味这又一次“收获”带来的复杂冲击。新的伤员还在不断送来,痛苦的呼喊、焦急的命令、器械碰撞的声响,很快将帐篷里的寂静打破。我深吸一口带着血腥、脓污和湿冷泥土气息的空气,将糙纸仔细藏好,重新扎紧腰间的布带,走向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伤员。

陈医生在给一个腿部重伤的士兵做紧急处理,没有麻醉,直接用探针寻找弹片的位置。士兵咬着一块木棍,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我快步上前,和另一个护士一起,用力按住他挣扎的身体。

“按住!别让他动!”陈医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溅上的血点。

我的手掌紧紧压住士兵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心脏狂野的搏动,以及那几乎要崩断的痛苦。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着油灯跳跃的火苗,还有对疼痛最原始的恐惧。这一刻,什么童谣,什么嘱托,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具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身体,和必须完成的任务——按住他,帮助陈医生取出夺命的弹片,让他活下去!

当啷一声,一块沾满血肉的、扭曲的金属碎片被扔进旁边的搪瓷盘里。陈医生迅速地进行缝合,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士兵终于脱力,晕了过去,全身被冷汗浸透。

我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颤抖,掌心也被士兵的军装磨得通红。

“下一个。”陈医生甚至没有抬头,直接走向旁边另一个等待处理的伤员。

这就是前沿救护点的日常。生命在这里以最粗暴的方式被争夺,尊严成了奢侈品,情感需要被深深埋藏。我们像一群在悬崖边与死神拔河的人,筋疲力尽,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几天后,一支来自后方的、规模很小的补给队,冒着炮火艰难地抵达了我们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前沿救护点。他们带来了极其有限的药品——几瓶珍贵的消炎粉,一些绷带,还有少量的食物,主要是炒面和硬邦邦的干粮。

补给队的到来,给死气沉沉的救护所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但这点物资,对于庞大的伤员数量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药品需要严格分配,优先给那些有生存希望的重伤员。

陈医生召集我们几个负责主要工作的医护兵,开了一个极其简短的会议。油灯下,她的脸色憔悴,眼袋深重,但眼神依旧锐利。

“药品怎么用,都清楚。省着点,每一克都可能救一条命。”她的声音沙哑,“另外,上级命令,我们需要抽调两个人,跟随一支小部队,护送一批伤势稳定、可以转移的伤员,后撤到相对安全的后方医院。那里条件好一些,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她目光扫过我们:“赵小梅,你算一个。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我愣了一下。后撤?去后方?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犹豫。这里虽然危险、艰苦、时刻面临死亡,但这里也是童谣线索出现的地方。山洞里的无名士兵,垂死的年轻士兵,哼唱的小战士,雨夜的老兵……都是在这里,在这最前沿的生死线上,将歌谣的碎片传递给我。如果我离开了,剩下的三句(第六、八、九、十,其中第六句依旧缺失)线索会不会就此中断?

陈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皱了皱眉:“怎么?怕了?”

“不是!”我立刻摇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我……我只是……”

我无法解释那首童谣,那是我内心深处最沉重的秘密和使命。

陈医生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这是命令。后方同样需要人手,而且,把伤员安全送到,也是救人。准备吧。”

命令。是的,这是命令。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是这支队伍里的一颗螺丝钉。

我低下头:“是。”

当晚,我几乎一夜未眠。躺在简陋的地铺上,身下是潮湿的稻草,耳边是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和远处永不停歇的炮火交响。我抚摸着胸口那硬硬的纸包,心里五味杂陈。

后撤,意味着暂时远离最直接的死亡威胁,意味着可能获得相对安稳的休息和食物。但也意味着,我可能错过了收集剩余童谣的最佳场所。后方医院,那里会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士兵,他们的记忆里,会不会有我要寻找的东西?

秀云姐,我该怎么做?是留在这里,在死亡的边缘继续搜寻,还是遵从命令,去往后方,用另一种方式履行救人的职责,并等待新的机会?

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轰鸣的炮声。

天刚蒙蒙亮,细雨依旧没有停歇。一支由二十多名伤势相对稳定、可以勉强行走或由担架抬着的伤员,以及我们两名医护兵、一个班的护卫士兵组成的小队,悄然离开了前沿救护点,踏上了后撤的路途。

道路比来时更加泥泞难行。伤员们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担架兵们喊着号子,在湿滑的路上竭力保持平衡,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淌下。护卫班的士兵则警惕地分散在队伍前后左右,枪口指向道路两侧可能隐藏危险的草丛和废墟。

我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需要停下来,检查伤员们的情况,帮忙固定松动的绷带,或者仅仅是递上水壶,让他们润一润干裂的嘴唇。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每一个伤员的脸,倾听他们因为疲惫和伤痛而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

后撤的路,并非坦途。我们同样要躲避敌军可能的追击和远程炮火覆盖,要穿过被反复争夺、危机四伏的区域。有一次,我们经过一个刚刚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小高地,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弹壳、破碎的枪支和来不及收殓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烤肉的味道。几个年轻的伤员忍不住呕吐起来,护卫班长脸色铁青,催促我们快速通过,不要停留。

死亡,如影随形。

在一个临时休息点——一段铁路的废弃涵洞下,我们停下来短暂躲避越来越密的雨丝。伤员们挤在相对干燥的地方,啃着冰冷的干粮。疲惫和伤痛让他们大多沉默着。

我靠坐在冰冷的水泥洞壁上,看着涵洞外连绵的雨幕。这时,我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头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的伤员,正靠在洞壁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他的嘴唇也在微微动着,像是在哼唱什么,声音极低,几乎被雨声掩盖。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又是那种熟悉的、近乎本能的期待。

我悄悄挪近了一些,凝神细听。

调子很模糊,不成形。他似乎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排遣痛苦和疲惫。

我有些失望,正准备移开目光,他却忽然换了一个节奏,手指敲打的频率也变了,嘴里清晰地哼出了几个字:

“……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喝老酒……”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涵洞里,我听得很清楚。

第九句!

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喝老酒!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后撤的路上,在这个废弃的涵洞里,从一个看似普通的伤员口中,竟然如此轻易地(相对而言)听到了第九句!

他没有濒死,甚至意识清醒,只是出于无聊或者习惯,哼出了记忆深处的童谣!

我强压住内心的狂涛骇浪,没有立刻冲过去。我等待着他是否还会哼出更多。但他似乎只记得这一句,哼完之后,便停了下来,继续茫然地看着洞外的雨景。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同志,你刚才哼的歌……挺好听的,是你们家乡的童谣吗?”

他转过头,用那只露出的眼睛看了看我,眼神有些茫然,随即点了点头:“嗯呐,小时候都这么唱。咋了,护士同志?”

“没……没什么,”我笑了笑,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就是听着亲切。你还记得完整的吗?”

他努力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全喽,年头久了,就记得零碎几句。”

“没关系,谢谢您。”我真诚地道谢。

他没有提供更多,但这一句“喝老酒”,已经足够了!这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童谣的线索,并非只存在于生死边缘,它也存在于普通士兵的记忆里,存在于他们思乡的情怀中!

我再次掏出那张宝贝般的糙纸,在“七,刷油漆。”下面,郑重地添上了:

九,喝老酒。

第八句和第十句依旧空白。第六句,也依旧缺失。

但希望的火苗,因为这次意外的发现,而重新旺盛地燃烧起来。后撤的路,或许并非背离目标,而是通往更广阔搜寻天地的必经之途。

经过数日艰难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了位于相对后方的野战医院。这里规模远非前沿救护点可比,虽然条件依旧简陋,但至少有了相对稳固的房屋(多是征用的祠堂、庙宇或大户人家的宅院),有了更多受过训练的医护人员,药品供应虽然依旧紧张,但比前沿要好了太多。

伤员们被迅速分流,安排到不同的病房(其实就是打通的大房间)。我和同来的医护兵也很快被分配了新的工作。我被分到了一个收容伤势较重、但已脱离生命危险的伤员的病房,主要负责他们的日常护理和康复。

这里的气氛,与前沿救护所有着天壤之别。虽然依旧能听到伤员的呻吟,能看到残缺的身体,但少了许多那种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多了一些缓慢恢复的生机和……沉闷。很多伤员需要长期卧床,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聊、焦躁、对未来的迷茫,是这里的常态。

我的工作变得琐碎而需要耐心:喂饭、喂药、帮助洗漱、清理便溺、协助翻身防止褥疮、陪他们聊天解闷……

我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童谣。在给伤员读后方传来的、字迹模糊的战地小报时,在听他们讲述家乡风物和战斗经历时,在陪他们玩简单的、用石子或草梗代替的棋类游戏时,我都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童年,引向记忆里的歌谣。

收获是有的。我听到了许多不同版本的童谣片段,有“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花衣”,有“你拍二,我拍二,两个老头卖红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让我更加确信,这首童谣流传极广,变体极多,而我追寻的,是秀云姐和水生唱的那个特定版本,是那个包含着“坐飞机”、“梳小辫”、“爬雪山”、“写大字”、“敲大鼓”、“刷油漆”、“喝老酒”的完整序列。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我有耐心。秀云姐的目光和那些逝去的面孔,给了我无穷的耐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战事似乎陷入了胶着,后方医院里的伤员进进出出。我熟悉了一些面孔,也送走了一些康复归队或转去更后方休养的人。

直到有一天,病房里新来了一个伤员。他是在一次夜间侦察行动中踩中了地雷,失去了一条小腿。他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性格却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我尝试着和他交流,他总是简单地“嗯”、“啊”回应,或者干脆闭上眼睛,拒绝沟通。这种封闭的状态,对于他的康复极为不利。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好,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户,在病房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没什么油星的菜粥,走到他的床前。

“同志,吃点东西吧。”我轻声道。

他依旧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我叹了口气,将粥碗放在床头的小木凳上,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看着窗外院子里,几个伤势较轻的伤员在拄着拐杖慢慢活动,我忽然心念一动。

我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那棵叶子快要落光的老槐树,用极轻极缓的声音,哼唱了起来。哼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首我已知大半的童谣。从我唯一确定无误的开头开始:

“你拍一,我拍一,两个小孩坐飞机。”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梳小辫。”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爬雪山。”

……

我哼得很慢,吐字清晰,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的调子。我没有唱出未知的第六句和第八句,只是将已知的七句(一、二、三、四、五、七、九)连贯地哼唱出来。

当我哼到“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喝老酒”时,我停了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其他伤员偶尔的翻身声和咳嗽声。

忽然,我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极其沙哑、几乎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

“……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

我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伤员。

他依旧望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消瘦,嘴唇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阳光透过窗纸,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他脸上那种沉浸在遥远回忆中的、近乎虔诚的神情。

第八句!“吹喇叭”!

我激动得浑身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来。但我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从他封闭内心深处流淌出的珍贵记忆。

我保持着坐姿,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用同样轻柔的、带着鼓励的语气,顺着他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真好听。”

他似乎被我的回应拉回了现实,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聚焦在我脸上。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茫,而是带着一丝困惑,一丝追忆,还有一丝……被理解的微光。

“你……你怎么会唱这个?”他沙哑地问,声音依旧干涩。

“我……我小时候也唱过。”我斟酌着词句,不敢透露太多,“只是记得不太全了。后面呢?还有吗?你拍十,我拍十是什么?”

他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挖掘一段被深埋的、沾满灰尘的记忆。半晌,他摇了摇头,眼神再次黯淡下去:“记不得了……就记得……拍到九好像就没了?还是……拍到十……真想不起来了……”

拍到九就没了?还是拍到十想不起来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喜悦冲散。第八句!我们找到了第八句!“吹喇叭”!这意味着,十句童谣,我们已经集齐了九句!只剩下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第十句!

“没关系,没关系!能想起第八句已经很好了!”我连忙安慰他,将粥碗再次端起来,递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想起来,对不对?”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碗寡淡的菜粥,默默地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他开始进食,我心中百感交集。这首童谣,仿佛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能够穿透战争的创伤和心灵的壁垒,连接起不同时空的记忆和情感。它救赎不了□□,却或许能慰藉灵魂。

当天晚上,在医护人员休息的狭小隔间里,我再次掏出那张已然写满字迹、边缘磨损不堪的糙纸。借着如豆的油灯光芒,我怀着无比郑重和激动的心情,在“七,刷油漆。”和“九,喝老酒。”之间,添上了那来之不易的第八句:

八,吹喇叭。

现在,纸上清晰地列着:

一,坐飞机。

二,梳小辫。

三,爬雪山。

四,写大字。

五,敲大鼓。

(六,? )

七,刷油漆。

八,吹喇叭。

九,喝老酒。

(十,? )

只剩下第六句和第十句了。

第六句依旧神秘地缺失着,而第十句,是整首童谣的收束,是最后的谜底。

秀云姐,我们离完整,只差最后两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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