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韫绕着自己的屋子走了两圈，目光落在桌案上放着的袖箭之上。指尖轻触，箭尖的冰冷直达皮肉。她弯唇轻笑，一双桃花眼眨了两眨，“ 费修文，你且陪我演出戏。”
话音刚落，夏棉便打帘而入，“ 殿下，卫大人已经安顿好了。” 说着，她走到刘韫跟前，上下打量她，眉间微簇，“ 苦了殿下了。”
“ 殿下当时未归，卫大人也不知所踪，陛下气急，还派了亲卫去寻。” 她说道，“ 不知可是抓到贼人没有。”
刘韫轻叹，“ 本来也没有贼人，不过是迷路，可却看见了一处新奇景致，反叫本宫心生欢喜。”
夏棉愣怔住了，她一面替刘韫整理桌案一面到，“ 那这么说，是报信的人出岔子了？”
“ 报信？是谁报的信？” 刘韫道，她慢条斯理的抚平袖口的褶皱，慢饮着茶水，看着像是真好奇。
夏棉停了手中的动作，“ 奴也不知，只知道前儿东山的道馆里的小道士来报信，说殿下遇到匪徒，恐有不测。恰巧万食楼和云台宫都遣人来寻尹老板和商移，此事便被一同呈上。”
刘韫眼珠一转，“ 尹修和商移人呢？” 夏棉思衬半刻，“ 在费统御去寻殿下时便找回来了，回来时身上都挂了彩，伤的很是厉害。”
听闻此言，刘韫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转了一圈，“ 那你看本宫，可有被伤着？”
夏棉摇摇头，刘韫又递了个眼神给费修文，费修文会意，也道，“ 是啊，我遇到殿下时，殿下正在山涧处观景，反而是卫言，在山中也迷路，不慎踏进了走兽的陷阱里，还是我们给救出来的。”
不待夏棉发问，刘韫便抬脚出门，“ 好了，本宫心情甚好，今儿个晚上摆下一处席面，我们好好儿痛饮一番。”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费修文也跟着出去，独留夏棉一个人在屋子里发愣。
两人走过几道半月门，便到了公主府的园子里。费修文走的快些，迫使刘韫停了脚步，“ 你这番举动过于反常，就不怕那细作警惕起来？”
刘韫微微偏头，“ 怕啊，可那细作定是极了解我的，若按照往常我纠察内鬼时的举动，此时你记忆里的我会做什么？”
费修文思索良久，半年前金兰苑出了细作。按刘韫当时的反应是直接把有嫌疑的人通通杀了，宁可错杀一万也决不放过一个。而金兰苑的规矩也因为见识过刘韫对待此事的杀伐果断而定了下来。
倘若按照刘韫所言，这细作十分熟悉她，那若是表现的过于镇定反而叫其慌张。只是，她这强行颠倒黑白的话语也过于显眼。想到这儿，费修文道，“ 话是这样说，可是尹修是同你一起去的东山，而今他说遇到了匪徒，你却说从未，这也未免过于漏洞百出了些。”
“ 就是要漏洞百出，让这人不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然后好通风报信啊。”
她绕开费修文，朝小门走去，“ 我先入宫面圣，不然陛下该急死了。”
刘韫牵出一匹马来，腿夹马身一溜烟儿的没了踪影。再看大内，刘景一早便听说刘韫回来了，正打算传她进宫，可思来想去又怕她受伤不便，便预备着亲自去公主府。
还不等他吩咐，侍官便垂头进来道，“ 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 快传。” 说着，他踱步上前。未等刘韫掀帘入内却被自己弟弟撞个满怀，她捂住额头吃痛，“ 陛下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毛躁。”
刘景也并不恼，反而拉着她的袖子进了内间。给她拉了椅子又按着她坐下，身边的宫女们看这模样便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 长姊还说朕毛躁，长姊都不和府中人言语一声便同那尹修跑到东山，回来的却是被困山中无影无踪的消息，朕如何能安？”
刘韫轻咳一声，手还在轻轻揉着额上的红肿。良久，她道，“ 陛下教训的是，长姊以后再不这样了。说来还得感谢陛下派费修文过来，不然长姊还得另想法子。”
面对刘韫的示好，刘景心中的嗔怪也少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转身从桌案上抽出一卷竹简，“ 长姊，你无碍便好。” 说着，这竹简便被铺陈开来，放在她面前。果然是王焕递上来的卷宗。
陈州一事查了足足半月，王焕的卷宗条理清晰且言辞谨慎。说是三皇子余孽重现，陈州州牧陈鱼白的麾下混入细作，勾连了一带的山匪行刺杀之事。陈鱼白惶惑不安，打算递了折子进京述职。
王焕胆大心细，是刘景身边探查的得力好手，按照他的习惯绝不改只有这几句话便草草了结。
刘韫细细读完这卷宗，沉默半晌。她把卷宗微抬，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粉末系数晕开，又看了一遍，方抬眼。对上刘景的目光，她道，“ 王焕呢？”
“ 死了，回京途中横遭匪祸。” 刘景面色不改，指尖却紧攥着。
“ 这卷宗？” 刘韫猜到这结局，声音有些颤抖。刘景轻吸一口气，“ 生死托付，舍命带回。”
听他的意思，是费修文带回来的。费修文作为金兰苑的人，同被派去查陈州案，与王焕秘密碰面再正常不过。所以费修文才会意有所指，她把竹简卷起来，小心翼翼的封好胶泥，“ 陛下，我得回去了。”
刘景点点头，在刘韫起身时忽道，“ 长姊，朕只有你一个血亲。”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刘韫身形微顿，却并未停下脚步，“ 陛下，我也只有一个皇弟。”
回府的路上，刘韫并未着急。而是牵着马慢悠悠的走，从宫门走到长公主府的路不算长也不算短。中无闹市，街道安静整洁。家家户户门楼气派高大，这是长安城权贵集中的地方。
一如往常地，她无法看见一丝一毫的民生景致，没有小贩的叫卖也没有胭脂铺的馨香。她回首，长久的望着朱红宫墙。未央宫，浅予深深，长乐未央。只可惜，这所庞大的宫殿没办法让人的快乐永无休止，反而是凶恶巨兽的巢穴。
她是谁，是什么？刘韫已经不知道了，她也被吞噬了，成为了弄权的人。王焕，不过是一个臣子，甚至和她没什么交集。为忠臣，就该提携玉龙为君死。可她，还是有些难过，不为别的。她知道，因为这些争夺，还会有更多人死去，身边的，遥远的，亲近的，疏远的。
她一步步的走，一点点的看。转入巷口，远远便看见小门口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瘦削，乌发垂落一袭素衣，是本该休息的卫言。
卫言撑着一根拐杖，半身力气靠它支撑。肩上还披着一件大氅。
刘韫呼吸忽然急促，她翻身上马，哒哒的加快步伐跑过去。勒住马绳，低头看他。不等刘韫说话，卫言伸出一只手。
刘韫迟疑一瞬，只是把手虚握住他的，跳下马鞍抱住了他。卫言身形很稳，似乎并未收到伤病影响。
她把头埋进卫言的肩窝，声音很闷，“ 你怎么出来了？夏棉呢？费修文呢？”
卫言的手抚上刘韫的发丝，轻声道，“ 我出来转转，听说你入宫去了，怕你难过便过来等你。”
听闻此言，刘韫仰头看他。卫言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丝笑，闪烁的眸光如同晚间的星子。“ 你都知道了。”
卫言点头不语，少顷，他松开刘韫的胳膊，“殿下，你且放心的去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的身边。”
刘韫也笑了起来，她的手捏住卫言的面颊，“ 好。”
二人正腻歪，费修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白分明的眼仁儿向上一翻，抱着胳膊道，“ 不是说捉鬼吗？让我配合你捉什么？有情鬼？”
就这样被费修文下了面子，刘韫却没法生气，因为自己确实被捏了错。她只好赔笑，“ 好了好了，不闹了，随我进去罢。”
卫言又被安顿回了那屋子，转眼只剩下刘韫和费修文，空气静默一瞬。费修文启唇，“ 我说殿下怎么回来这么慢，原来是被郎君绊住脚，哪里还想起我这个下堂人。”
“ 费修文，哪里有人把自己比作这的。” 刘韫愣道，“ 好了，本宫也不同你拌嘴。” 她迈步子便向外花厅去，见身后人不跟上，忍下气好声道，“ 好修文，是本宫的不是，这下可能走了？”
费修文冷哼一声，并未应答。可身体却勤快，两步便追了过来。刘韫懒得想他吃的哪股闲气，二人就这样到了外花厅，厅中仆从齐全，夏棉正指挥人像桌上布菜。见刘韫过来，忙忙的撤出一条道，“ 殿下来了，今儿个膳房里备的都是殿下爱吃的饭食，有光明虾炙——”
不等夏棉说完，刘韫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夏棉会意，便退到她身后不作声。
刘韫夹起一枚饱满虾子，放进费修文盘中。费修文并未吃它，反而放下筷子，眸光打量了一圈。室内的仆从懂眼色，纷纷退下，独留刘韫的贴身侍者。
“ 殿下可知，秋桑姑娘传信来说与林元印已经查清金陵细作，不日便打算回府递报。”
刘韫戳着蒸饼上的葱花，并未吭声。费修文又道，“ 殿下打算倒时如何处置那细作？”
话音方落，刘韫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下。她捡起边上金盘上呈放着的巾帕擦手，“ 金兰苑先前怎样处置的，自然还是按规矩处置。”
“ 这段时间也辛苦秋桑了，那日造匪祸都没来得及收拾行囊便匆匆前去，林元印非一个好相与的人，我还担心他们二人会起争执。” 她抬眼看向费修文，“ 现在看来，他们二人动作不算慢。”
刘韫转脸看向夏棉，“ 等秋桑回来，便得劳烦夏棉亲手为她做羹汤，毕竟本宫记得秋桑最喜欢你做的桃花羹了不是？”
夏棉似是愣神，好一会儿才道，“ 是啊，不知秋桑何时回来，我也好提前腌渍桃花。”
“ 听说是十日后，眼下刚到六安。” 费修文一面剥虾一面道，“ 那倒时我也来府里讨一碗羹用。”
刘韫无奈的看他，“ 随你，只是不知夏棉是否乐意。” 说着，夏棉笑道，“ 左不过也是做羹，还能只做秋桑一碗的不成？”
谈话间两人用好了饭，夏棉刚要起身跟着，刘韫道，“ 我记起府上还留了一坛宫中的秋露白，修文你今日便留在府里罢。”
夏棉便道，“ 那奴去取酒。” 刘韫点点头，与费修文朝园子里走去。
“ 何时说过还要饮酒？” 费修文压低声音问道，还不等刘韫答，“ 你别想用秋露白贿赂我勾掉你欠我的帐。”
刘韫轻啧一声，“ 不饮酒，怎么给机会让细作送情报？”
费修文看了眼夏棉，“ 送什么情报？” 刘韫咬牙切齿一会儿，翻了翻眼皮，“ 劫杀秋桑的情报啊。”
这时，只听见库房那侧传来一声尖叫，二人话音止住忙去查看。只见夏棉跌落巨网之中，身边的正是被打发去修养的卫言。他还拄着那根棍子，好整以暇的站在边上，“ 殿下来了。”
夏棉被困在网中不住挣扎，刘韫却只是伸手扯了扯这网同费修文道，“ 这网真结实。”
费修文笑出声来，“ 这可是我们金兰苑的东西，自然好。”
夏棉没了声音也不挣扎，她突然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刘韫懒得废话，只是拍拍手，从暗处涌出几人对着夏棉的头一敲，她便昏死过去。
“ 送到私牢，本宫亲自审。”
真的好久没更新了，，因为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期末周和很多考试。所以暂停了更新，真的抱歉，后面会逐渐恢复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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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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