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曜出了公司，阳光刺得他头晕目眩，他扶着墙边撑着大口地喘着气。
“许明曜，你不会觉得恶心吗！曾经的每一次，你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顾清筠的这句话如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间。
海城六月的阳光很是毒辣，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泛着寒气，冷汗直冒。
阿筠，阿筠竟是，竟是一直都觉得他恶心吗？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颤抖着，他从来就是一个高傲的人。
即便曾经是那样的不堪，也没有觉得自己不如谁过。
他却从来没想过，会从阿筠的嘴里，听到“恶心”两个字。
眼前一阵阵发黑，往前踉跄两步，他落入了一个臂弯里。
“许总……”
是彭明树，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许明曜晃了晃头，稳了稳心神，从彭明树的手中站了起来：“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彭明树看着空了双手，挠了挠头：“你让我查的事，查到了。”
许明曜四处看了看，开口：“换个地方说。去你酒吧吧！”
酒吧里，白天的人很少，两人就在大厅的卡座里坐着。
刚坐下，彭明树便说道：“顾总的人际关系实在是简单，并不难查。
别说近一个月了，就算再往前推一年，他的生活几乎也都是在别墅里。
他出门，也都是许总您陪着的，所以接触的那些人你也都清楚。”
听到这里，许明曜扯松了领带，仰头灌了一口酒。
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更是烦躁。
阿筠的变化实在是太突然了！
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一个人如果变化得太突然，那只能说明他从来都是这样而已。
“但是……”彭明树按下了许明曜再次拿起来的酒杯，话锋一转：“空腹喝酒，不好。”
许明曜抬眸看向他，他把酒杯放到一旁，继续往下说道：“但是昨天他去见了一个人。
他昨晚不到七点进的云岭小区，快十点才出来。”
“云岭小区？”许明曜皱起来眉，“程光吉？”
彭明树点了点头，程光吉的照片不难找，网上还能查到他曾经获奖的新闻照片。
许明曜想了半天，阿筠是昨天早上就不一样了，应该和见程光吉没关。
但是……阿筠为什么会突然去找程光吉？
“阿树，你盯着程光吉，他有什么动作，都要告诉我。”许明曜想着。
彭明树应道：“就是有事，才一早来找你。”
许明曜疑惑地抬头。
彭明树继续，“昨晚顾总离开后，程光吉就定了去阳城的机票。”
“阳城？”
彭明树点头：“他还上网查了很多关于许月见的资料。”
“许月见？”
许月见是他妈，这个还用查？许明曜一时有些想不通……
转着手上的酒杯，一口下去，加了冰块的酒顺着咽喉，凉到心底，冲上大脑。
他突然反应过来：“阿筠昨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雇了安妮！
他大概率是知道了安妮和许月见的关系！”
彭明树没有再说话，算是表示赞同了。
许明曜当即吩咐道：“阿树，你跟着程光吉……”
想了想，改口，“不对，不用跟着他了。他想查的必然查得到。
你跟着许月见，再派人看着安妮，不要让阿筠和他们单独见面了。
还有周泽棠这个人，也盯着。”
他大概知道阿筠是生什么气了。
阿筠一定是以为他和安妮是兄妹，那他一定是帮着安妮背叛阿筠了！
这个傻瓜！
许明曜起身，着急去公司，真是个十足的傻瓜！
为什么不质问他，如果真的那么怀疑，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要解释！
只是刚起身便带得胃部一阵痉挛，按着胃就弓腰弯了下去。
彭明树扶住了他，满脸的担忧：“许总，先休息下吧！昨晚也没休息，你不是铁打的人。”
“彭！明！树！”酒吧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人，双手紧握成拳，强压着动手的冲动。
许明曜认出了顾清筠的声音，顿时就起了身：“阿筠！”
快步朝着顾清筠摇晃着走去，抓住了顾清筠的手，眼眸中仿佛还闪着一丝丝的光：
“阿筠，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背叛你。
你听我解释，我和安妮……”
顾清筠甩开了许明曜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你倒不如先解释一下彭明树是怎么回事！”
“阿树他……”
“阿树？叫得这么亲热？”顾清筠嗤笑一声，“也是，昨晚都在一起了一整夜，能不亲热嘛！”
许明曜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色惨白：“不是，彭明树是……”
许明曜突然就闭了嘴了……
彭明树也有些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这个许总还真没法解释。
倒不是说昨晚怎么样，他和许总的关系，解释起来只怕是火上浇油。
顾清筠冷眼看着许明曜，眼里的厌恶藏不住：“怎么？说不下去了？
披着我顾氏的皮，和这个彭明树暗通款曲是不是？”
许明曜面色一白，往后跌了一步，无力地靠在了卡座边上。
胃里的痛远远比不上心口被人撕扯的疼：“阿筠……”
许明曜哑声道，“别说了……”
带着乞求。
顾清筠没有理会许明曜，他转过了身，扫视着这间酒吧。
装修顶豪华的音乐酒吧：“不错嘛，这间酒吧他送你的？
看来当年，当真是我不识趣，是我横刀夺爱了。”
许明曜扶着一旁的桌子，苍白的唇紧抿着，空洞的双眼尽是落寞，就那么盯着这个陌生的顾清筠。
彭明树听不下去了：“顾总，注意一下言辞吧。别伤了真心爱你的人了。”
闻言顾清筠很是吃惊地看着彭明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然后当真就笑了起来：
“真心？哈哈哈哈哈……！
这真的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哈哈哈哈哈……！”
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抬起手指毫不在意地就抹去了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真是太好笑了！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们两个捧着真心去过吧！
我就不做你们的幌子了！
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这么好笑！
怎么会这么可笑！
可笑啊！！！”
顾清筠笑着就离开了酒吧，空荡的酒吧里，还回荡着他那令人心伤的笑声。
他一直笑着上了车，坐到了车上也控制不住，他笑到了肚子痛也停不下来。
捧着肚子倒在车上笑，只是笑着笑着声音就好像变了，笑着笑着就好像眼泪越来越多了……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打到了脸上。
顾清筠颓废地看着外面的蓝天，很是纯净的蓝。
视线往下，能看到酒吧的招牌，一个“光”字。
明，曜。嗬！
他恨自己上次被拉过来的时候没有好好看看这个酒吧的名字，稀里糊涂地就喝醉了酒。
现在想想，彭明树突然出现在公司本就不对劲，彭氏都倒闭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生意可以谈？
当时彭明树不是就故意灌他酒么，
许明曜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三杯的酒量也不拦着，这样看着倒像是存心把他灌醉。
他们两个看起来可不是十多年没联系的样子呢？
他真的是疯了！
疯了才会想着来彭明树这边来！
许明曜从办公室离开后，他便心烦意乱。
心情烦闷便会想着要找个人倾诉，彭明树是唯一一个他和许明曜共同认识的人。
他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才会循着上次死亡前的记忆找来了这间酒吧。
结果，太讽刺了！
从始至终可怜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一拳砸碎了车窗的玻璃，顿时鲜血淋漓，手上痛了，似乎就能压下别的地方痛了。
司机扭头：“少爷，去医院？”
“公司。”
“您的手……”
顾清筠目光冷冷地看了过去，司机一垂首，启动车子：“是，少爷。”
小艾看到顾清筠的手时，当即大惊失色，慌忙找来了应急的纱布和碘伏。
顾清筠的手垂在那里，由着小艾摆弄，目光盯着许明曜办公室的方向。
盯了一天都没有看到人出现。
下班前小艾又进来，给顾清筠重新换了一次纱布。
“顾总，您这个手，伤得太重了，还是要去医院处理一下才好。”
顾清筠低头，看着这个记忆中唯唯诺诺的小助理。
“你什么时候来公司的？”
小艾没有想到顾总会突然问起这个，脸上一红，开口道：“我是五年前来的。”
“我刚走你就来了？这么不巧？”
小艾面上一阵羞涩，低着头没敢再说话了。
“你来了五年了，还是一直给安妮打下手，心里没有抱怨吗？”
“不会，许总对我很好。”
“安妮对你不好？安妮才是你的直接上司，许明曜也不能时时护着你不是？”
小艾突然就惊慌地站了起来：“顾总，我……我和许总没什么的……”
不过两天的时间，公司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说顾总和许总到头了，公司怕是要变天了，许明曜怕是在公司待不下去了。
顾清筠宠着他的时候，他就是天；顾清筠腻烦他的时候，他就什么也不是。
当然也有许明曜一派的，说要是没有许明曜，就凭顾清筠一个废物，顾氏早完蛋了！
两派明里暗里的没少互呛。
顾总突然这样发难，小艾自然就想到了顾总是不是怀疑她和许总有点什么了。
顾清筠俯身凑近小艾：“我查过你的简历。”
小艾心下一颤，却是努力维持着神色不变，还是那副慌张的模样：
“顾、顾总，我的简历，绝、绝对没有造假。”
顾清筠靠到了椅背上，把玩着手上没有绑完的纱布：“放心，真假我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A大的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高材生，家境一般，勤奋好学。”
小艾站在一旁，不懂顾总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只能悬着心的继续听着，瘦削的身体还有些微微地颤抖。
“小学是在海城安民小学。”顾清筠手上的纱布已经被他打了一个死结，“和阿明，是一个小学呢！”
小艾浑身猛然一颤，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顾清筠自然没有放过了她的这一变化：“五年前真是一个很奇特的时间啊。
安妮来了，你也来了，偏偏就我走了。
所以，小艾啊……”
顾清筠胳膊撑着桌子，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公司这两天私底下说着些什么，我也不是没听见。
你是我顾清筠一派呢？还是他许明曜一派？”
这个问题问出来，小艾眸光一沉，但也就一瞬，很快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顾、顾总……我现在是顾总的助理，便是顾总的人。
如果顾总把我再调回许总那边，那我便是许总的人。
小艾只是想要一份工作，都听老板的安排。
顾总，您也知道，我家境不好，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顾总，您别解雇我了……”
说着还真“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顾清筠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再继续为难了，起身拿着衣服就出去了。
晃了晃包扎好纱布的手：“这个，谢了！
放心，不会解雇你的，这个工作你做的很好！”
顾清筠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直到传来电梯“叮~”开门的声音。
小艾这才擦了擦眼泪，拿出了手机，拨了过去，电话没人接听。
皱眉思索一会儿，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树哥，你知道许总在哪里吗？有急事。”
顾清筠出了公司大楼，司机效率很快，已经换了新的一辆车过来了：
“回顾家公馆。”
司机领了命便开着车子离开了。
顾家公馆是一幢三层小洋楼，民国时期起顾司令的住宅，就这么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这幢小洋楼甚至已经成了海城的重点保护单位，大门的禁制会自动识别顾家人的脸。
其他的人想进去，都需要顾家的人确认后才能打开门。
公司到公馆，也就是十多分钟的路程。
顾家的人丁并不稀薄，爷爷是只有妈妈一个女儿，但是爷爷的兄弟姐妹有五个。
所以顾清筠的堂叔堂伯不少，不过他们很少有住在公馆的，多是住在各自的别墅里面。
这边的小洋楼里，现在也就是顾清筠一人，傅管家早已把他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房间里。
顾清筠进门便看到一张摆在最是醒目的位置的照片，当即就模糊了双眼……
照片上是笑的一脸灿烂的顾清筠，满面温柔的许明曜，还有和蔼慈祥的爷爷……
这是十三岁那年，他们被彭明树找人堵在巷子里后的一个月，许明曜从医院里刚出院，他带着许明曜来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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