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好毒,轻轻划一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了。
我和烤肉之间就差一把孜然。
手上撑着的那把淡蓝色的遮阳伞好似快要融化,蓝色油漆顺着伞柄滚下来,我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儿。
我把伞往裴知予那歪了点,她穿着长裙,手臂裸露在太阳底下,就算她皮肤很白不怕被晒黑,但紫外线打在皮肤上,难免会被晒伤。
也是,要不是被我缠住了,她现在应该坐在车里吹着凉飕飕的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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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我之前路过的时候喝过一次,这家咖啡馆很有格调,特别是里面的金牌美式。
我很喜欢喝美式,但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第一次喝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把黄柏和咖啡豆捣碎在一起了吗,有点像没了甜味的板蓝根。
我整个味觉都淹死在苦味里。
可我的顽固在作祟,上次吃了亏,这次依旧点了冰美式。
我好像戒不掉冰美式了,不加糖不加奶,双倍浓缩加浓的那种。
裴知予和我点了一样的,我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喝过这家店的“中药”,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好白,美式太黑又苦,我想澳洲白咖啡会更适合她。
我去前台取餐的时候,店员问我需要加糖或者加奶吗,我点了点头说加一份奶一份糖吧。
现泡的咖啡加了冰块,冒着冰气,我把条状的奶精和糖放在旁边又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冰美式。
靠?还是那股把发酸的咖啡豆放在炭火上烤的烟熏味,一点没变。
马歇尔音响播放的低沉音乐声断断续续敲打着我的耳膜,咖啡馆整个基调是安静的,每个位置间隔特别近其实并不适合聊天,但又不会过于安静。
刚刚在楼梯间心血来潮想要对裴知予说的话现在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可怜巴巴地飘在空中。
裴知予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漫不经心地蹙着眉,嘴角微抿着拿起那杯冰美式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直到快把这冒着奶咖的棕色液体看透了才放下。
虽然我觉得这样形容裴知予很幼稚,但她刚刚的眼神湿漉漉的,像鹿又像兔子。
我问她苦吗,她点了点头,“很苦。”
果然,美式咖啡不适合她,我把条状的奶精和糖递给她,她本来就接了奶精,后来我说我不用,这是给你拿的。
她笑了笑,又调侃我说你好特别,不喜欢吃苦瓜,却喜欢喝苦咖啡。
她笑的好浅,以至于我短暂地忘记了上一秒她还在生气。
不过,裴知予怎么知道我讨厌吃苦瓜的?
哦,那顿断片的火锅……
等加完了奶精,吸管蹭着冰块搅动发出的呲啦声,裴知予隔着氤氲的冰气问起了正经事。
我那所谓很重要的事是指?
我又喝了口咖啡,等到味蕾彻底窒息,我说,“我好像想起那天吃完火锅后我做的事情了。”
“除了洗那几百个盘子,买石榴,撸猫,我有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她盯着我看了有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探究的意味,店员洗杯子的流水声给我脑袋洗了胃。
我才发现我支支吾吾根本没表达清楚意思,“就是…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比如呢?”
裴知予一句短短的反问,把我噎的恰到好处。
比如我是不是…亲了你?
还没等我想好一个变态的开场白,她又多看了我两眼,“在雨里跳舞算吗?”
我脑子宕机,“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我不建议让自己回炉重造一下。
我可不可以变成凤梨罐头,月亮或者空调?
只要是不会喝酒的都行。
裴知予看似思考了若秒钟,却又弯唇,轻飘飘地撂下一句结论,“假的。”
“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悬着的心又一下子摔在地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有点惋惜,如果真的按照记忆中那样自己亲了裴知予,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能借着这由头顺其自然地向她表白了。
这像极了多骨诺米牌,因为坚固变得肆无忌惮,又因为肆无忌惮变得脆弱,不过是轻轻一推的事,可中间少了一步,少了一个工具,就不行。
它是个连锁反应啊。
狗屁。
明明就是因为自己是个胆小鬼,又凭什么让人家多骨诺米牌买单。
我走神的过分,裴知予注意到了,她撑着下巴打趣我,“还是说,你希望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没,你别乱说好吗,我又不是那种什么流氓。”
我之前不这样,我酒量不好,醉了倒头就睡,睡完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可能喝醉的人普遍有一个特点,执着。
在这之前我没什么热衷的事情,又哪来的执着可言,除去对那本临床医学的专业书叙了一个晚上的旧这一挂,我没有做过其他奇怪的事儿。
不会躺大街,不会拉着朋友讲大道理,更不会给心底深处的人打电话。
至少在遇到裴知予之前从没这样过。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的事?”她挑了下眉,眼神倦怠了不少,有点像没脱鞘的匕首。
可能不满我垂着眸盯着那棕色微微泛白的冰块看,跑神了好多次。
我短暂地卡顿了一下又心虚地点了点头。
心中另一个我在叫嚣:这他妈不是,和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沾边。
“那我先走了,约了人,林医生随意。”
她拎着白色的手提包,拿过咖啡往门口走。
林医生三个字语气很轻,我又开始心悸,也就只有裴知予这么叫过我了,实习期的医学生在那些骨干医生的眼里顶多算是沧海一粟,偶尔称呼你姓氏加医生二字也多半是开玩笑的语气。
除去硬实力,只会把你当汽车尾气放了。
车动,你滚。
可她每次这样称呼我,像个过分的幻觉。
疯了。
我追了出去,蓝色的遮阳伞像个留守儿童被我抛在了白色圆桌上。
咖啡馆旁边那辆白色SUV我再熟悉不过了,副驾驶的仪表盘上放着的迷你向日葵微微晃着头正对着太阳。
裴知予刚上车,我又追到她车窗边,她降下车窗看着我小口喘气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光和太阳合起伙来发热,我被照的彻底眼晕,但意识仍旧清晰。
“裴知予,我能追你吗?”
她似乎不觉得惊讶,靠着驾驶座,很轻松的样子,说你不是已经追到了吗,还是说要把驾驶座让给你?
草。
她在说什么?
我所有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在一瞬间融化,如果要立案,三十三度的太阳是主谋,而裴知予是个**裸的惯犯。
我不知道她是真没听懂还是想要打趣我,但这个时候我也没必要纠结,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说:“不是这个追,是追求的追。”
“我喜欢你,这话在我心里憋了好久了。”
我喉咙发涩,又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好平静,眉毛舒展着,没有波澜,没有皱眉也没有惊讶。
可她越是从容,就衬得我越发局促。
“我知道我说的可能有点儿变态……我就把心里的想法和你说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当个笑话听,不用管我。”
我彻底释怀了,把心里的那块石头搬出来,就算裴知予狠心拒绝又顺便骂我一通,我也认了。
彻底死而无憾。
“有没有人说过你表白的方式很烂呢?”她侧过身,抬眸望着我,温热的风划过我的发尾又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其实,还真没人说过,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告白,支离破碎,又吞吞吐吐。
说出的话像烟雾一样轻飘飘落在半边车窗上,一会就散了。
以前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藏心里,把心咳出来都不说,可现在又变得那么迫切,希望裴知予能够听到。
的确很烂,俗透了。
“一个月,够吗?”
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追她的时间吗??
她又笑,“咖啡很好喝,下次换我请你。”
车窗慢慢合上,防窥玻璃上只映出我的半张脸,嘴巴微张着,想说什么又被卡在半截。
轮胎碾过石子地摩擦出沙沙的声音。我还以微妙的姿势僵在原地,直到额头开始蒸气般冒汗我才回过神。
我神经病似的笑着回咖啡店,中途踹到了一颗小石头,它与鞋底擦出火花。
我心想,石头和板鞋谈恋爱了。
我好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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