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要滚蛋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甚至还没到糟糕透顶的地步。
我终究是没能听裴知予的话,被警察带去问话了,毕竟医院一楼大厅的监控不是摆设。
除了我,裴知予,还有当时在场的医生。
当然,还包括那个穿着黑色劣质夹克的土肥圆。
后来警察问话才了解到,那男人的儿子得了小儿痴呆,但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儿子患有精神病,三番两次砸钱要求裴知予给他儿子办理住院手续。
今天是因为他侵占到了其他病人的住院资源,裴知予才拒绝的。
这听起来合理到爆炸,可警察会过多关注原因吗?
当然不会。
狗咬了你,你反过来炖了它。警察在意的只是“咬”,“炖”,纯粹的结果而已。
由于这男人有前科,在这之前,在其他医院里也闹过同样的事,他被拘留了。
因为我动了手,虽然没被拘留,但也好不到哪去,吃了罚单。
出了警局,我在门口停了停,盯着市中心最高的楼顶看了好久,这么富贵的楼顶,夜间霓虹灯闪烁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不过现在就像块没有生命的沼泽地,显得黑暗又死寂。
……
关我屁事。
我掏出烟盒点烟,火光和烟尾还没彻底接吻,就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不过他叫我小梧,哦…我忘记把他从我的家属名单里去除掉了。
他瘦了好多,穿的倒是很干练,短袖衬衫,西装裤,领口那儿还有个金色的小别针,看起来成熟又威严。
或许是哪个投资项目又到手了。
父母在小孩面前一向是威严的,更别提在他们面前抽烟这档事,在你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的那一刻就被骂的苟延残喘。
有点好笑的是我根本没往这层面想,很随意地从红色烟塔里抽出另一只烟递给他,他接了。
这很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嘴里悬着的那根烟尾发红,我陷入缭绕烟雾里没再讲话。
他开着那辆新买的奔驰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包房,点了很多的菜,我们面对面坐着,看他还要点,我制止他,“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
“小梧,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说?爸爸可以帮你请律师。”
这事他不谈倒罢,我右脸又在起火,刚刚裴知予涂在我脸上的红花油在泡温泉。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张英俊却不显老态的脸,笑了笑,“说过了不见面,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像在思考些什么。
“我是你爸,又怎么可能不管你,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只想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你,你不能试着去理解一下我吗?”
理解?
这个词太他妈震撼了,对我来说过于遥远,这样难以启齿,怎么叫人说得出口。
当自己的孩子被人贩子绑了,不给赎金就撕票,老套路了,但电话那头的他听到了金额后,一句轻飘飘的撕票二字从电话的免提声里传来,没有我们去借,没有我们去抢,没有我们去贷款,只有撕票吧。
当时这飞鸽传书传的太快,书的一角划过我耳垂的嫩肉,溢出温热而黏腻的血。
工程量太大,比女娲补天还艰难,我太愚笨了,没办法理解。
冷菜热菜陆陆续续上桌,菜很好看,但我一点儿胃口没有。
他拆去餐具的塑料膜,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牛肉放在我的碗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微微笑道:“好了,尝尝看这个牛肉,这家店的牛肉和小时候你妈妈做的挺像的。”
“别提我妈。”我那一直黏在面前茶水上的视线又突然转向他的脸。
知道什么是雪上加霜吗?
这就是。
当时除了他的那句撕票,和电话挂断后发出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我妈对他的打骂声,她想救我,并且恳求人贩子给她时间凑钱。
我本来已经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像只断了气的鱼,却硬生生被人拎起来擦干净鱼鳞,又被重新扔进池塘里呼吸新鲜空气。
挺好,至少对于十六岁被绑架的我来讲,算是一种别样的救赎。
服务员进来上菜,桌上的菜纹丝不动,她搬来了一张放菜架,把剩余的菜摆在了那上面。
两个人点了**个菜,他果然变成了金疙瘩。
我站起身,显得格外坦然,“我不恨你,相反我早就释怀了,你变得有钱了,我很开心,起码你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穷而感到烦恼。”
“但你是你,我是我,仅此而已。”我不再看他,移开视线,往包房的门那儿走。
他叫住了我,显然还要说些什么,我碰上那冰冰凉凉的门把手,冷冽的坚硬触感钻进血管里。
我没回头,只是甩下了一句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道世纪难题。
“爸。”
隔了一个世纪的称呼了。
“如果你现在是个乞丐,你还会想到弥补两个字吗?”
门被关上了,很轻,只有一小阵风,却吹的我哆嗦了一下,包房内的窒息感终于从我体内爬走。
其实那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他不会。
毕竟自私和软弱是他的天性,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我更能意识到。
.
外面起风了,快十月份的天气,吹来的风好热,稀奇的是却给我那发麻的半边脸降了点温。
草,怎么没人和我讲在风里抽的烟那么难闻。
很大原因大概率是因为烟盒里只剩下一根烟,风抽一半,我抽一半。
发红的烟尾被突如其来的几滴雨水浇灭了,很奇怪,天气预报明明显示今天是大晴天。
我摸了摸脸,哦……是眼睛漏水了。
果不其然,这烟受潮了。
我掐灭烟蒂的时候又想到烟不该叫烟,按照裴知予的说法,是那散发着烟熏味的木炭。然后她就会夺走我的烟盒,拿她车里的那一大盒巧克力作为交换。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那根烟那么难抽了,可能是因为我没站在路灯下。
要是世界上有很多很多路灯就好了,那一定会很亮,亮到我发现很多很多的爱。
暧昧算爱吗,或许吧,毕竟年少无为的时候就只有爱是软肋了。
妈的。
我感觉我现在有点像那个流浪汉,就等流浪汉避难所把我收回他们那木质的宝葫芦里。
我不想回医院,卑躬屈膝地接受上面的批斗,说白了,实习转正必定没戏,严重点就是停职。
除去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碰到裴知予。
什么一个月期限用来追她,都是狗屁。
只不过是暧昧在发芽,需要新鲜和刺激感作为肥料罢了,但缺少了水的灌溉,永远也结不了果。
现在暧昧期枯死了而已。
我是傻子。
.
“是你叫的车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头都没抬。很显然不是,我刚刚在抽烟,就没把手机掏出来过。
这年头诈骗的手段那么低级了么,我无声笑笑。
“林女士,再不上来,我要收车了。”
她知道我的姓氏,我很惊讶,猛地抬头。
我突然好讨厌书上的那句话,抬头的时候,你就在我身旁。
裴知予,她好像真的会魔法,不管是我想见她还是想躲她,她都能感应到,然后像哈利波特一样骑着扫帚飞到我身旁。
可魔法有毒,毒性太强,我快被毒死。这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拒绝了,眼神飘向别处,说不用了,我自己乘车回去。
车窗又完全降下来,她一直盯着我看,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被看的很不自在,索性直接掉头就走。我走的很快,不一会儿额头就开始冒汗,裴知予开着车缓缓跟在我后面。
我没憋住,跑过去敲她的车窗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上来。”她侧着头看我,声音好轻。
裴知予是个厉害的人,想哄你的时候,眼神能温柔将你融化,但稍稍冷下来一点,哪怕还在笑,声音柔柔的,那双眼睛却让人不敢直视了。
我坐上了副驾驶,仪表盘上那向日葵脑袋晃啊晃,像是在嘲笑我没骨气的样子。我直接握住了它的脑袋,让它面壁思过了三十秒。
“拿它当撒气筒呀,它被你捏哭了。”
裴知予捕捉到了我那幼稚的动作,挑挑眉,看了我一眼。
我松开向日葵,它的脑袋又开始晃呀晃的,阳光打在它头上,好刺眼。
哪里哭了!笑得更开心了好吗,应该改名叫笑日葵。
好吧,我可能过于敏感,裴知予能感受到向日葵的难过,却不能对我产生共鸣。
狠心的女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先说好,我不回医院。”我三分无奈七分疲倦地盯着车窗发呆。
“现在倒是知道逃避了,刚刚的蛮横劲呢?”
又开始了,那所谓的说教。
是,裴知予说的没错,我是蛮横反骨,她一定要判处我死刑才能符合她那公正的边界意识感。
我指尖神经性刺痛,目光转向她那好看的侧脸,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流畅又柔和。
裴知予的骨相和皮相就是一对鸳鸯,出双入对。
直到现在我依旧觉得没有一个人能配的上她的美。
可这不妨碍我反驳她。
“别给我开会成吗,一点两点高高在上地教训我,很有意思?”
我收回视线看向前面倒数十秒的红灯,双唇嗫嚅着,极力克制情绪,“如果这次医闹你不在里面,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闲着没事干去管热闹的人吗?”
我他妈当然不会,相反,我会直接头也不回地上电梯,去人事部敲章,顺利转正,度过易碎的瓶颈期。
一气呵成。
信号灯变绿,裴知予打了右转向灯,波澜不惊地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会和院里说清楚,你依旧可以转正。
我在意的不是面包,她果然不懂。
说的话就像一滴硫酸滴在我心头,我的心脏差点被腐蚀。
酸涩苦闷沾满我整个感官。我忍耐不了,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没必要,我和裴主任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到开小灶的程度。”
“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车停了,我望了会儿车窗玻璃上平静的脸,解了安全带,正打算开车门下去,才发现车门还是锁着的。
打不开。
我转过头的时候,大脑开始缺氧。
裴知予的脸庞刻在了我的眼睛里,她突如其来的吻像一场没有预谋的刺杀。
触电般的快感,从嘴唇一直到心脏,火花拥着闪电。
我快被烧死。
她吻的很深,我溺水一般葬身在这枚吻里,干冷的唇上有了久违的潮热。
濒临窒息时,她又缓缓退开,右手摸了摸我那涂过红花油的脸,眼神温柔的过分。
“现在呢,这关系够吗?”
草。
我努力平复着燥热的呼吸,太多问题爬上我沉重的头颅,我又靠近,嘴唇几乎贴在一块。
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们什么关系……”
我心中默念,千万别是暧昧关系,一吻就跑的关系,朋友至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血液会由最初的沸腾翻滚化为奄奄一息直至枯死,我对裴知予的喜欢也会顷刻间消失。
暧昧是没有结果的,山鸟和鱼又怎么会同路?
可我好像赢了。
赢得很彻底。
裴知予轻轻地笑了一声,手指拢过我眼前的碎发,“是恋人关系啊。”
“一个月已经到了,你忘了吗?”
“傻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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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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