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等消停一个月就出事了。
山庄被官军包围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官军,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有拿长枪的、短矛的,还有拿根铁管的,我不认识那是什么,管家说,那叫火铳。
我心想,完了,师父惹上大麻烦了。
这可怎么办?他武功高,这些人就算多一倍也拦不住他,他能打也能跑,可我不行啊,山庄里的仆人和管家也不行。
幸好师父没跑,他去跟那伙官军的领头的交涉了。
我忍着害怕,跟在师父身后听了个大概。
那个领头的说,师父闯进皇宫大内偷了个什么什么珠子,让师父赶紧交出来,否则把山庄踏平。
我一听就火了。
“放你的狗屁!我师父可是千山剑,是剑神!可不是小毛贼,你敢诬陷他偷盗?况且我们家这么大产业,每年好几十万两的银子进账,我师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会去偷你的什么破珠子?”
他看向师父:“是不是……师父?”
我一看他表情,我就知道要遭。
他沉默了,他在看地面,他说:“血魄珠已不在我手里,此事与旁人无关。”
完了,完了,看那群王八蛋的样子,哪是他说无关就无关的?
领头的想把山庄所有人都带走,这个“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
不过我虽然很慌,那也是因为我生性胆小,其实理性上也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因为是师父是千山剑。
他的剑在手里。
他出剑。
连我这个跟了他十年的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剑,只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日光突然变亮,紧跟着,那些要缉拿我们的官军手里的长枪短矛通通折断。
那个领头的,连铠甲带头盔,整个裂成了两半。
我得意极了,看着师父,我感觉我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神像。
“寒雪声!你要跟朝廷作对么!”
领头的有点怕,那是当然的,谁见了我师父能不怕?
但他似乎准备拼命,大概是接到了死命令,拔出了腰侧的宝剑,一剑刺了过来。
剑法很不怎么样,连我都能摆平。
于是我也出剑,这家伙对我师父无理,他已有取死之道。
可我刚把剑拔出来,师父却握住了我的手。
师父对那领头的说:“你也是听命行事,我不为难你,只是,你不能动我山庄里的任何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在一众官军震惊的目光下,他把剑交了我,走向那群官军。
他向前走一步,他们退一步,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次官军没有退,而是把铁链枷锁套在他身上,把他带走了。
我快疯了!
我追在他身后喊:“师父,师父!”
“寒雪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你束手就擒了,万一他们再来找山庄的麻烦怎么办?
“你是不是蠢啊?你觉得他们会信守承诺听你的话?”
你去偷东西?你真的去偷了东西?你忘了你平时是怎么教导我的?前几年,我不过是从摊子上摸了人家一个饼子,你差点把我手废了!”
“你到底偷了人家什么啊,你去还给他们啊!寒雪声!!!”
他的脚步突然站住,他看向我,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会付出代价,你……”
他顿了顿,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地面:“你走吧,三天内,带着所有人离开。”
他走了。
任凭我追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回头看我一眼。
我真是艹了他祖宗了!
……
他走之后,我把山庄的人分批送走,这有点麻烦,也有些阻碍,但师父在西京也是有些势力的,而且以他在江湖上的威望,想藏匿些什么人,也不会很难。
但我留下了。
开玩笑,这么大家业,我可不能让他散了,我得等师父回来。
可师父始终没回来,我去诏狱打听,到处打点,也没能见上他一面。
我一天天数着日子过,一直等到一个月后,那群官兵又来了,他们把山庄翻了个底朝天,连树都拔了,树上的鸟窝都翻了一遍。
库房里的东西被撒在地上,珠子找出了千百颗,没一颗是他们要的。
领头的已经不是上回的那个人了,这回换了个文士打扮的人
我对这类人有偏见,总觉得这类人阴死人不偿命的。
我有点怕他。
尤其是他看着我,目光有些意味不明,还朝我笑,他这一笑,我更觉得两股战战。
“林先生。”他喝了口茶,看着我:“你跟你师父感情不错?”
我嗤笑:“感情不错?我巴不得他赶紧死,别连累我,我都想好了,等他一死,他的山庄,他的产业,都该给我继承了吧?”
这阴人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扛不住了,我问他:“我师父怎么样了?”
这阴人又笑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说寒雪声没病没灾的,盗血魄珠干什么呢?”
我问他:“血魄珠?是什么?”
“是国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
我一下子想到他失踪的那些天。
他一定是进宫盗宝,然后把那珠子藏到了什么地方。
毕竟,从山庄到京师,再算上闯皇宫,以寒雪声的轻功,一天就能打个来回,用不上走好几天。
而且寒雪声是个很正派的人,正派得有些迂腐、古板,从来没做过半点违背良心的事。
偷人家珠子,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难免行事露出破绽,叫人给发现了蛛丝马迹。
所以那天,他才会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做错了,就认罚,他一向是这么教育我的,他也一向是这么做的。
他不想交出珠子,所以他认罚。
想通了这些,我说:“他是不是不肯交出珠子?你们没有办法,所以来找我?”
“林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
我在心里骂了句娘。
果然他当初就不该收下我,我被他连累惨了!
我思来想去,道:“我师父……其实对我很一般,他总打我,他当初收下我,也只是想找个贴身服侍他的人罢了,你们就算抓住我,也很难逼他吐口啊。”
“那怎么办呢?”
艹,那阴人又在笑了。
我赶紧说:“我去劝劝他,他有时候……还是比较听我的。”
我去了诏狱。
准确的说,是那些人把我带去了诏狱。
……
诏狱。
这真他妈不是人待的地方。
空气粘稠得能拧出血腥和腐烂的脓水,惨叫声像钝刀子刮着骨头缝,时远时近。
里面黑黢黢的,连墙壁都是黑的,我被带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越走心越慌,越走越害怕。
一直走到最里面,那是个单独的刑室,比外头稍微亮堂了些。
火把的光摇曳不定,把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我看到寒雪声被铁链吊在刑架上。
如果不是那个官老爷叫了他的名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被绑在刑架上的血人会是寒雪声!
那可是寒雪声!是千山剑啊!
那身他总是一丝不苟穿着的白衣,早就成了破布条子,被暗红和褐色的污迹浸透,紧紧贴在皮开肉绽的皮肉上。
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交错在他胸口、后背。
手指……我瞥见他的右手,几根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指甲缝里全是黑紫的血痂。
两条腿似乎也被打断了,要不是两只手都被绑在刑架上,他根本立不起来。
低垂着头,长发散乱,遮住了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我觉得心疼,太心疼了!
师父……
我几次想说话,偏偏喉咙里像被堵住了似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可心疼的同时,一股难言的快意也在心里悄然滋生。
寒雪声啊寒雪声,你也有今天!
你他妈不是高高在上吗?不是像月亮像冰雪,又像什么破兰花么,现在还不是像条死狗一样被吊在这里!
官差推了我一把:“小子,说话!”
我重重地吸了口气,才发出一点声音。
“师……师父……”
他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那颗低垂的头,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破裂,颧骨上有淤青。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即使在这种境地,即使布满了血丝,里面依旧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他抬头瞧了半晌才认出我,然后他的眼神就变了,变成我熟悉的、严厉审视的、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看了都觉得心头发冷的眼神。
“你来做什么?”他说
听到这声音,我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师父,你到底偷了他们什么呀!求求你赶紧还给他们吧,他们把我抓了,你一天不交,我就一天不能被放出去!”
哭着哭着,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师父,你要是不交出来,他们会打我的,你说你,那么有钱,干啥非要人家东西呢……”
这些话说完,我就看到他生气了。
他很少对我发脾气,也很少骂我,能动手绝不动口,但是现在,他居然骂我。
他对我破口大骂,我在讨饭的时候都没听到这么多,这么侮辱人的话!
我惊讶极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寒雪声居然骂我?居然骂的这么难听,他……他那样的,仿佛神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也会骂人?
他让我滚,说我不配当他的徒弟,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收我为徒。
我也火了。
妈的老子天天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你,天天挨你的打,现在又被你连累,等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结果你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我,还他妈骂我?
“操!”
我就知道,他从来没看得起我过。
这么多年,我那么努力,想让他高看我一眼,结果屁用没有,在他眼里,我始终是那个臭要饭的!
我脑子里的弦“啪”一声断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忌,被那眼神烧得灰飞烟灭!一股暴戾的、想要彻底摧毁他、玷污他、把他从神坛上狠狠拽下来的**,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
“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他妈跟我装!”
今天应该搞不定了,明天搞,明天搞[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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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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