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栩来了林识的葬礼。
林识的脸出现在遗照里,笑得很灿烂,好像和那天在天台遇到的是两个人。
他把手里打印出来的微信二维码搁在忌台的桌子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微信,你要是想加就加吧,我想大概我们很快就能做个伴了。”
他垂下眼睛,弯下腰慢慢鞠了个躬,“还有,我真的不喜欢吃糖,对不起。”
葬礼上放了一首歌,名字叫《栖息在夏天》,据说是粉丝做的。
他转身时看到一个老人,眼神空洞,却死死盯着遗像的方向,手里还拿着一袋薯片,佝偻着腰,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精美写真的条幅,季栩愣了一下,想不到林识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的粉丝。
这场葬礼,在微博热搜第一整整挂了两天了,同那场不合时宜的雪一起,显得一切都不同寻常。
面对林识粉丝铺天盖地的指责,网友们也终于不爽了。
“林识的粉都□□吧,专家都说了那天下的不是雪是小冰雹,而且就下了那么一小会儿,还真以为这雪是为你们哥哥下的?他是窦娥是吗?值得老天爷给他喊冤。”
“说个笑话,有个流量娃受不了对他真实且客观的评价一跳蹦哒了,现在他的妹妹们希望全世界给她哥哥陪葬道歉。”
“那天还有个相机,话说会不会是想拍个炒作的视频不小心滑了下去,这是可以说的吗,推测!只是推测啊……”
太吵了。
季栩又点开词条,第一条是粉丝写的热评,“你永远栖息在了这个夏天,而我想要脚步不停地去追寻,却胆怯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场告别式来的人他都不认识,除了那个叫言宣的女孩。
想要离开的时候,她拦住了他。
“季栩 ,等下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
“三个?”
言宣伸手指了下他身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靠在那老人身边说着什么。
季栩刚想问,言宣苦笑了下,“忘了?赵子龙,当年的语文课代表。”
“抱歉。”
“不怪你,他那会儿就是个二货,大家都变了很多,你倒是没怎么变。”
等赵子龙忙完自己的,三人来到附近一个小餐馆,坐下来,却又无话,气氛陷入沉闷的尴尬。
赵子龙受不了拍了拍桌面,“哎愣着干啥呢,搞得我心发毛,都是同学跟没见过似的,你们吃啥,瞅瞅……那个老板,先来两瓶啤的。”
言宣:“真的没想到,咱们学校最后来送他的会是我们三个。”
赵子龙拍拍她的肩,安慰着,“言宣,没事儿啊,他这辈子可让人嫉妒了,够本了,上学的时候坐拥小卖部,零食要多少有多少,不上了还有一堆小姑娘喜欢,好的都让他落着了。”
服务员拿来两瓶啤酒,给每个人倒上,季栩把酒杯放到一边,“我不喝酒,给他吧。”
言宣:“他也不喝。”
“他”指的是林识。
“对,不爱喝酒,就爱喝果冻。”赵子龙噗嗤一声笑出来,“宣儿你也不喝吧,行吧都给我。”
季栩有点疑惑,“你们是他的好朋友?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昨儿加班,热搜上还有这人,结果我睡了一觉,眼一睁一闭,这么大一个兄弟没了。”
“季栩,林识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你真的看到了?”言宣紧紧盯着他。
“是……”
“可不嘛,零食儿,他可是零食儿啊,你们告诉我他自己跳下去,多好笑啊。”赵子龙笑呵呵地往嘴里灌了杯酒。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赵子龙接起来,“喂,谁啊,我干嘛呢,我喝酒呢……哦,徐总啊,那个我把改的策划搁在那个六稿的文件夹里了,就在我电脑桌面,忘了发你,昨儿加班太晚了,就在电脑里,不是,不在你的电脑里,在我的电脑里……草,我电脑,我哪台电脑你他妈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就等老子喝完酒,炒了我,炒了我感激您!老子为了给你个废物加班改那坨垃圾,连我兄弟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知道我兄弟是谁吗,林识啊,他比你牛逼一万倍,你去死吧狗东西!”
几个客人开始嘀咕起来,赵子龙猛然回头怒视,“你们看什么,看什么,你们也觉得林识不是我兄弟?你们也觉得他该死?”
赵子龙把手里的酒杯丢过去,玻璃碎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响声,无辜的客人尖叫一声跑掉了,很快传来老板娘斥责的声音。
言宣没说话,一滴泪从眼角掉到桌面,很快那些眼泪掉的越来越多,擦不掉。
言宣:“他一个人去天台的时候,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没跟出去,我怕被拍到,我一直躲着他。”
“就你吗?”赵子龙戳了戳自己的胸,“我以为他挣了钱,看不上我了,同学聚会他问我来不来,说好想我,我说不去,我说林识你就一小孩,我俩不一样了,您太高贵了,我配不上。”
季栩有点难耐,他……似乎是最多余的一个。
这时言宣抹了抹眼睛,把一个蓝色盒子推过来到季栩的面前,“对了,这是林识最后那天让我给你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季栩懵了一下,将那个蓝色的盒子慢慢打开,愣在了原地。
是他被陆不知没收,又找了七年的那条项链。
也是母亲的遗物。
季栩把项链摊在陆不知面前,脸色沉得可怕。
“所以,你说你找到的这条项链,是在林识那里,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他偷拿了项链吗”
“是……但也不是,林识应该不是那种孩子。”
“应该?!”
“你不是上课修项链来吗,我没收那次,后来一直找不到了,我说赔你你又不要,没想到前两天他竟然打电话给我,说他那时候知道那是你妈妈的遗物,趁在我办公室找作业本时就偷偷拿走了想着还给你,不过后来一个暑假过去,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出国了,根本联系不到你,又不敢还给我,就一直保管着,后来项链被家里人收起来不知道放哪儿了,直到前段时间才找到。”
“他为什么要……”
“我也问了,我记得你俩不熟,干嘛给你偷项链。”
“……他说,他那天早上没交数学作业,惹你生气了,想弥补一下,你还记得有这事儿吗?”
“……”
晚上,季栩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脱下又抖了抖自己的大衣,一盒劳拉西拌丢在地上,以及……他忽然看到了林识给他的那块巧克力。
真羡慕你啊,离开以后,有这么多人会这么难过。
季栩笑了下,把巧克力捡起来,刚吃下一口,就不禁皱起了眉,挺苦的……
“谢谢你的礼物。”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支来,划出的火花好像把世界变成一小团梦境,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季栩看着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项链,发着淡淡的光。
“爸,妈,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你们走后我都没有许过愿望,今天我想许一个愿。”
“好想这是一场梦,让他别死,至少他大概比我值得活着。”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搞笑,感觉很幼稚。
林识……我现在好像更讨厌你了。
明明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的。
才刚过八点,却不知为什么感觉特别困倦,就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夜的梦实在很混乱。
一会儿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光景,一会儿又梦到高中,大学,所有的记忆片段都仿佛按了快进,簇拥着涌进脑海里。看见妈妈把糖果盒子偷偷放在他的写字台上,随后,像是猛然被拉扯进一道强烈的光中,五脏六腑都深深地灼烧起来。
我是接近太阳了吗,恍若濒死之际他想,直到他真的看到一轮烈日刺穿他的皮肤与骨缝,而脚下能望见一片没有人烟的草坪,离他大概六七层楼的距离。
一睁眼就是这副景象,脚就在楼顶即将踩空的边缘,这里应该是某栋楼的天台,心脏惊颤地跳动一下,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重心,就朝着脚下的深渊跌下去。
这应该又是个噩梦,季栩其实并不奇怪,他过去病情发作时这种体验也时有,只是奇怪的是这次的环境感受仿佛更加真实一点。
忽然,一只强劲的手锁住了自己的手腕,用了特别大的力气,给他朝反方向拽了回去,直到虚惊一场地倒在天台,才看到眼前救了他的人。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季栩疑惑地歪了歪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这张脸的主人突然又猝不及防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喘着气,一拳打在他的右脸上,他惊愕地捂着脸,对方又一拳挥上他左脸,紧接着,一拳又一拳卯足了劲儿地朝他捶过来,挺疼,季栩在自己唇边舔着了血腥味。
这梦他妈的怎么这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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