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一号审讯室进进出出，格外热闹。肖舒安看着对面低着头，身型瘦小皮肤黝黑的男人。身旁的小张拿起笔，打开了询问笔录。
“816网红案，案发当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刘正德抬头连忙否认，边说边摆手：“窝可没有！窝妹去过案法闲场。”
“老实交代，配合警方可以争取到减刑的机会，当然，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
肖舒安拿出复勘现场时在水库边拍下的袜印和水库里打捞上来的左脚鞋子照片往前一推，目光落在刘正德破皮的手臂上：“看看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手臂的伤是动刀的时遭到张冬强烈反抗留下的，和现场血迹对比一致。随便做个DNA检测也能分分钟把你揪出来。不过我觉得就不用费那二遍事了吧？”
刘正德拿起桌上的照片和袜印分析报告。大字不识一个的他用为数不多的汉字大致拼凑出报告单上面的内容后，讶异地瞪大双眼。社会底层生存的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警察办案效率竟然这么高，这么快。仅凭一枚袜印就能分析出他的身高、性别、年龄。和自己的体貌特征简直一摸一样。
稳准狠到上面一栏还标有‘此人有百分之六十五的几率腰椎突出’详细到甚至比他自己都了解自己。在铁证面前刘正德没有做困兽之争为自己辩驳。他默默将照片和报告放回桌上。这一行为远超大多数蛮横不讲理，负隅顽抗的难缠之人。
肖舒安见过太多，见到棺材也不落泪之人！
刘正德为人老实本分，事已至此他道：“系，案发当天，窝系去了老八直拨得地方。”
“为什么去？”
“应为……那老八不系个豪银。”刘正德愤愤不平道。
“你认识他吗？”
“不印系。”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因为肖舒安的这句询问，大段回忆涌入刘正德道脑海。他道：
“这得从几天欠说起列。窝介个银没甚莫爱好，就系欢看看直拨。窝记得那天凯支，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给醒感萧野猫刷利污。”
刘正德的口音很重，肖舒安支着耳朵有些疑惑：“性感——小野猫？猫？性感？”问完这句话，肖舒安迅速反应过来刘正德指的猫是孙清而非四肢腿走路的猫！
“哦……就系我喜欢地铝网洪，她地网名究叫介个咩。窝系她地铁杆芬诗，两年赖我给她耍了驶来万。那天耶不知怎地，磕能系工作兽到了委屈，特想见她一面，没想到她居颜爽快地答应列。”
说到这里刘正德那黝黑沧桑的脸上满是柔情：“恁知道咩，那天我激动、兴奋列一晚尚妹睡着觉。为了这次见面，我还特意跟老舅家的表弟，软磨硬泡借列一身西装。
低二天，窝们约在一家咖啡厅地单间见料面。恁不知道，我见她地第一眼酒车底沦陷列，窝想哲酒斯一见钟清吧。她不斤长地带劲，性格还温柔体贴，不像别理铝孩子一样嫌弃窝，简直是史界上最好地铝人。”
肖舒安看着眼前满脸褶皱，年近四旬的恋爱脑笑的一脸甜蜜，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刷了十几万，连孙清的名字都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勉强舒缓一下疲劳和视觉上猛烈的冲击。
审讯室单面玻璃外，杨曼喃喃道：“……打赏这么多，搁我我也不嫌弃。谁会嫌弃摇钱树啊。”说着她看向刘正德那张略微猥琐的脸：“——好吧，还是嫌弃的！”
甜蜜幸福的回忆继续在刘正德那略微浑浊的瞳孔前浮现。
午后暖阳从窗棂处打进咖啡厅。面对如此耀眼的孙清，刘正德不敢直视，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面露不解，口中喃喃道：“夷～这玩意届么酷有煞好喝滴，怎么那么多人细欢喝捏！”
孙清则是面带感激走过来坐到刘正德身边，柔声道：“哥，你真是个好人。你知道吗，我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直到长大……还好我学会了直播，让我遇见了你，我真的很感激这段缘分。你都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是多么伟岸，高大，你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
说着她将头轻轻靠在刘正德的肩膀，这一靠不要紧，密闭单间内刘正德身上散发着一股机油混杂着臭味。这一靠味更浓了。也不知道她这个榜一大哥到底干什么的，她差点被这浓郁的粪味熏吐，忍着恶心如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辈子没处过对象的刘正德被这一吻迷得神魂颠倒，一时间比孙清这个大姑娘还要羞涩。孙清看着身边沉浸在幸福中的刘正德忍不住翻了几个大白眼。随后从身后拿出鞋盒，迎笑着：“哥，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看看合不合脚……”
刘正德抬头看到鞋盒里躺着一双精致的皮鞋，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礼物。一时高兴的不行，立刻脱鞋。屋内瞬间像被毒气弹炸过一般。空气对着孙清猛烈攻击，那是又辣眼睛又呛鼻子。但该说不说，孙清业务能力良好，她忍着流泪打喷嚏的冲动，将所有负面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露着齐整的八颗牙对刘正德甜甜一笑。
孙清的笑就像微风从刘正德的面前拂过，刘正德不由得看呆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一脸甜蜜地接过孙清手中43码的鞋套在他41的脚上，口中不停地说着合适。跛着脚边说边走，边走鞋跟边掉，漏出脚后跟破洞的袜子。
看着刘正德的样子，孙清不免觉得好笑。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真诚有趣，对她以礼相待的榜一大哥。
肖舒安看着沉浸在幸福的刘正德，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怎么更猥琐了。
审讯室外的杨曼听到刘正德的描述后，一脸震惊：“我的天啊，孙清也太努力了。这都能亲下去，这钱活该她赚。真是眼红不了一点！”
这时周南走了过来，拿起监听麦戴在耳上：“你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杨曼嘿嘿一笑：“没什么。”
审讯室内的刘正德继续讲述。
没过一会，孙清就开始愁眉不展，刘正德不解，赶紧上前询问：“怎么了？”孙清看到刘正德关心的面庞。哭得那是一个凄凄惨惨切切：“哥，我可怎么办啊！我最近被一个大网红欺负，他老是对我动手动脚。哥你也知道，我的心是属于你的，为了躲着他，还不小心被他骗了大半积蓄。我现在——不想活了！”
听到这话刘正德义愤填膺：“他是谁？敢这么欺负你。”
“他……”孙清哭的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柔弱。瞬间引起刘正德的保护欲：“就是那个有名的户外探险主播“老八”。
“就是纳格很火地户外主波？没想到他居然是系介种人。”刘正德揽过孙清的肩膀，立刻男子气概上身拍着胸脯保证：“妹砸，恁别怕，有哥捏，哥帮你焦训他。”
孙清看着体态单薄，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刘正德穿着得体西装，怎么看都像逃荒出来的乞丐偷穿了别人的衣服。她嘴上连连答应：“谢谢哥，你对我真好。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心中不禁腹诽起来：“不是哥，你就一瘸子，这腿脚怎么教训啊……你就不怕他猛踹你那条好腿？”
肖舒安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纯情的中年人，心中突然有些同情起这位面容猥琐的纯情男。他这要是知道孙清的真面目会怎么想，不过同情仅仅也就一瞬，因为他确实故意伤人，而且极有可能人就是他杀的：“你们就见过一次面？”
“对，就见锅依次。”
“就见一次，你就能为她伤人，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男人沉思片刻憨憨地抬起头，目光真挚：“喜欢她那张纯添加，零天然的脸。简直完美，着实令我着迷。”
肖舒安：“……”
听到这句话小张手中的笔一颤，本子上的字赫然多了一撇。肖舒安和小张难得默契地没有说话，审讯室内突然静的出奇。肖舒安什么荒诞的案子没遇到过，可因为一张脸就帮忙教训，故意伤害他人的行为——这理由也太草率了。身旁的小张和审讯室外的杨曼周南也不约而同地想：“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几秒后，肖舒安率先从震撼中反应过来：“长得好看的主播那么多，为何偏偏对她这么着迷？”
“因为搭师缩列，窝嘴近犯桃花能遇到针爱。系个唇角有痣地姑娘，大师说有这颗痣是我伤辈子给她点列，是我今世寻找她地标记……醒感萧野猫嘴角就有一颗！而我耶只印系她一个钕地。”
审讯室外站着的杨曼挠了挠头：“不是，哥，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爱了？清醒一点啊，喂！”
肖舒安听的头都大了：“哪个大师？”
“就清平街天桥下街角摆摊地大师！”
“……”
肖舒安看着眼前男人为一句戏言、一张脸而伤人。唏嘘道：“最近渝州市评文明城，为防影响市容，城管将不法商贩一律合拢到城东农贸市场做生意。其中就有你说的那个坑蒙拐骗的老头，他手里那些破罗盘、破符纸统统被城管没收了。”
听到这话，刘正德急了：“补科能，我花列五百找他算命捏。那老头索我福大命大，好日子在后头捏，怎么可能骗我捏，恁不要乱说捏。”
杨曼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年头老实人的钱真好挣。”
周南看了一眼杨曼，心道：“……”老实人不想背这锅！
刘正德津津有味地分享恋爱史，说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三天破案的时间很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肖舒安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杀的？”
“窝可妹杀他。窝就想着教训亦下。那几天窝天天蹲他直波间，确定咧直波时间、位置，窝就悄悄地跟去。那天窝去滴时候他还直播捏，恁也知道，他一米八多大格子窝哪系他地对手。”
肖舒安：“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你怎么动的手？”
“所以我就菌备寻找时机，不过那天漆坏肚几了咩。突然内急。窝找个地方上列个厕所。回来依看，发现他在那手舞足蹈，跟跳大神似地扣寄几眼珠子。”刘正德回想起来就一脸惊恐：“恁系不知道他那习候有剁吓人。”
肖舒安看着刘正德，这人虽说长相比较抱歉，但绝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甚至可以说人畜无害。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他居然拿刀伤人：“吓人的是你好吗？你连捅人家数刀。还说人家吓人？这什么逻辑。说说——你是怎么捅的？”
“窝……其实当时窝也不敢接近那个老八。但系毕竟答应了腥感萧野猫给他点教训，男人嘛，说到就要做到，要信守承诺。”
“……”这种承诺大可不必！
“我就大着胆子拿出两年前买的小刀上前捅了一刀。我那个刀片软，第一刀妹捅进去刀片就弯了。窝其实挺害怕的，但是大话都索出去咧，只能硬着头皮又捅咧几刀……随后那老八疯了似得踢我。我本来就瘸，再加上小野猫送的鞋有点大，我就直接把鞋脱下来扔进水库里了！”
“你拿刀捅他，他不踢你踢谁！”
明确了作案嫌疑，刘正德交代的也差不多了，肖舒安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杨曼走了过来：“肖队，柳主任那尸检报告出来了。”
“可出来了！”
说着他抬脚朝着解刨室走去，看到柳絮在解刨室内忙碌着，人未进屋声先至。
“柳主任，怎么样？死因是什么？致命伤是刀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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