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唤醒了市局办公室内熟睡的一众刑警，他们纷纷醒来，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揉着自己发酸的大脖子和僵硬的肩膀，开启了新一天的征程。
不知何时醒的杨曼，从走廊一路小跑走到肖舒安身前：“肖队，板砖上的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是陈美智的。”
“陈美智？”肖舒安点头：“柳主任说过，板砖击打头部导致凹陷的伤是死后所致，不是致命伤。”
“真哒？那可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杨曼呼出一口气。她打心眼里为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陈美智感到高兴。她不想这个勤劳善良的女人被常年家暴，打到流产，最后还要落到蹲大狱的命运。
“对了，肖队，案发当天，古俊没有作案嫌疑。最近他的游戏厅被砸了，这两天正忙着重装游戏厅呢。”
“嗯。”肖舒安点点头：“传唤陈美智，虽然板砖不是致命伤，但毕竟凶器上有她的指纹。还有，去盯紧孙清！”
还是那间审讯室，陈美智表情淡漠地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对面的肖舒安拿起证物袋，里面是一块带血的红砖。
“这块砖头，眼熟吗？”肖舒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面容憔悴，毫无表情的陈美智抬起头。看到砖头的这一刻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她眉心微皱，先是不可置信，随后被一种解脱的的神色替代。
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人是我杀的。”
虽然知道陈美智的杀夫缘由，肖舒安也不想戳她伤疤。但为了案情需要，他还是按照惯例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老公，怎么杀的？”
陈美智面无表情地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脖子上那触目惊心，青紫色刚结痂的伤口露了出来：“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解脱。”
“他家暴你！所以你起了杀心。”肖舒安肯定道。
陈美智点头，酝酿了足足一分钟，带着对世间毫无留恋的表情开口道：“没错。”
“杀人是犯法的，为了这样一个畜生，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值得吗？”
陈美智平静的眸子闪过浓浓恨意：“值得。”
肖舒安没有说话，陈美智的声音响起。
“我和张冬是在网吧相识，四年前我是前台如今还是。而张冬却摇身一变成了有名的网红。刚开始处对象那会，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我原生家庭不好，所以即便他没有钱，我依旧觉得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日子总归不会很差的。我们领了证，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草草请了身边朋友吃了饭，就算是喜宴了。后来我怀孕了。虽然穷了点，但我依然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那时的我竟天真的以为我们会幸福的过完这辈子。
只是我没想到他本性暴露如此之快，我怀孕两个月时他出轨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无数次欺骗自，说他只不过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不仅出轨还有赌博的恶习，追债的三天两头上门讨债。不仅如此，讨债的还去我工作的地方放狠话。我被迫辞职。那时我们经常搬家，整天东躲西藏过得很辛苦，我依然没觉得委屈。
慢慢的，他脾气越发暴躁，稍不顺心就对我破口大骂。怀孕的我得不到丈夫的疼爱不说，还每天遭受来自他的臭脾气。那时我每天早上起床就出门。简单在外面对付一口，然后在公园一坐就是一整天。尽量少跟他待在一起。有一天我回家发现他被追债的打断了腿，那时我们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给他看腿，我挺着大肚子出去找工作，可是都不要我。后来我去了心缘网吧，为了能留在网吧工作，我说出了实情，老板娘同情我才有了工作。那时我白天上班，晚上卖气球，回去还得给他做饭，照顾他。
那段时间他身体不好，整个人对我比较依赖，脾气也好了很多。我以为他改了，以后会跟我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几个月后他腿好了，整天不着家，回家也是醉醺醺的，一不高兴就动手打我，打完后他又哭着求我原谅……”
“我对他越来越陌生。连他成为网红都是听邻居说在网上看到他在直播，可火了。那时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偶尔回家，我就出门躲着他。有一天回家，发现家里桌上居然有一些矿泉水瓶改装的吸毒瓶和吸管……看到这，我心里忽悠一下子，没想到他居然吸毒！
“他吸毒已经触犯法律，你为什么不报警？”肖舒安问。
陈美智看了眼肖舒安，眼中满是悔恨：“那时我已有身孕七个月，居然还傻傻地对他抱有幻想。想着孩子出生了，长大了，他总会成熟一点，戒掉毒瘾吧。”
听到这话的肖舒安深呼一口气。眼中满是不解和心疼，他无奈地伸出五指，向后顺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坐在肖舒安身边的庄晓昧嗤笑一声，心中腹诽：“34了还没熟，估计84也熟不了了，那就是个烂人，都已经烂透了。”
闻声，肖舒安看了一眼身旁的庄晓昧。两人对视一眼，多年共事形成的默契，肖舒安自然知道庄晓昧心中如何感想。
他回过头：“吸毒人员半年之内需要戒毒，否则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
接下来陈美智的一句话差点把肖舒安气死：“——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没钱吸毒！“
“……”肖舒安满脸无语，继续听眼前可怜的女人讲述她悲惨的经历。
“他火了以后，我心里也跟着高兴，想着有钱了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孩子出生也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但是他性格阴晴不定，回家仿佛只有一件事，就是打我。起初为了孩子着想，我不想她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我从小父亲过世母亲改嫁。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被人称作野孩子，不想她和我一样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忍，但是他打的太狠了，我越忍他越狠。更加肆无忌惮，有一次我足足请假修养了半个月才恢复好。
我实在忍不了了。我决定离婚离开这个男人。所以网吧辐射这么大的工作我都倍感珍惜，不敢辞退。因为我要攒钱，等孩子出生后，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他。
后来，他来到网吧找我，跟我要钱。我不理解，质问他，都已经是有名的网红了，为什么会没钱，甚至来找我要。
他说我是他老婆，给他钱是天经地义。我自然不同意。他当着网吧对面，疯狂殴打我……”
这段内容，肖舒安在前台那里已经听过了。可当陈美智亲口说出，他的心好像无形中压着一块石头，堵的难受。
说到自己破碎的婚姻关系她没哭、被人称作野孩子她没哭、找不到工作被生活打压她没哭。可独独提到了孩子，她木讷呆愣的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眼眶通红，泪无声地落下，打在桌角溅起水花。寂静的审讯室传来她细细的抽泣声。
那时她已经七个月，七个月了！虽然我在网吧工作，可是我查了，那孩子一点问题没有，是个女娃。她已经七个月了呀，还有两个月就能和我见面了。我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心中的恨达到了顶峰。可是当医生告诉我，因为孩子太大引产出来的时候伤了子宫，这辈子我都不能在做妈妈了，也就是那一刻，我发誓要杀了他。”
肖舒安感觉审讯室就像蓄满水的大池子，憋闷的他马上就要窒息了。他走出审讯室，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了几口。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包纸巾。他重新坐回座位上，将纸巾递了过去。
陈美智接过纸巾，抽出一张。细小的声音在审讯室内格外的明显，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被打湿的纸巾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眼中恨意没有消减。
肖舒安心情复杂看向眼前这个学历低、认知低、家庭因素等方面加一起造成如今不幸婚姻的陈美智。
“他的每场直播我都会看，就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昨天凌晨，我看到他在直播中做出自残的行为，我知道机会来了。我骑了大约两个小时才赶到他直播的地。看到他的那一秒，我心中的恨意直冲头顶，我把车子随意一扔，捡起地上一块板砖，朝他拍去……
随着陈美智的描述，肖舒安的脑袋里自动生成了画面。漆黑的夜晚，一个女人借着附近水库的诱虫灯和月光，朝着张冬走去。她举着砖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她曾经最爱的人。她恨那张脸，石头砸的他血肉横飞，面目全非，此时她大脑一片空白，被愤怒占领。血肉溅得她满身都是。但女人毫不在意，寂静的夜晚只有石头砸击骨头的声音。直到那半侧头颅被砸塌。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到地寻找自己的车子。
肖舒安拿出复勘现场时候拍的车辙印照片递给陈美智：“是这辆吗？”
陈美智接过照片，因为当时心中害怕，所以跑的比较慌忙，她回忆了一会，点了点头：“是！”
“你看到张冬的时候，他还活着吗？”
这句话给陈美智问的一愣，她自始自终因为愤怒，竟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能打到张冬。
“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那了。我——我也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还活着！”
死了女儿，死了老公，唯一在世的母亲改嫁，此时没有生的意志，陈美智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那你去的时候，附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嗯……一个男人，好像有点跛腿！”
“男人……”肖舒安脑中满是疑问，在张冬所认识的人中并没有跛脚的男人，他和案子有关联吗？如果没有，那他大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这时候杨曼推开审讯室的门，仿佛身后十匹狼在追，火急火燎地走到肖舒安身边：“肖队，不好了，孙清已经买了去d国的机票，今早七点的航班。”
“什么？”肖舒安腾了一下站了起来：“陈女士，你涉嫌故意伤害。在案子定案之前，你暂时回不去了。”
陈美智点头：“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我的人生，从婚姻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向绝望。”
肖舒安合上记录本的手一顿：“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说着他抬起手，表针指向显示的时间为六点四十四。
他声音急切：“走，赶紧去孙清家，绝对不能让她出国。”
“咱们分头围堵。晓昧、杨曼，你们跟我去孙清家堵她。小张，你带一队去机场堵她，记住，抓到孙清第一时间带回局里。”
半分钟后肖舒安带队跑出市局。由于早高峰道路堵得厉害，肖舒安带领几名身穿制服的刑警，骑着共享电动车浩浩荡荡地在城市间的各个街道内穿梭。平时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孙清家。将打扮时髦脚踩高跟刚踏出房门的孙清堵在门口！
肖舒安走上前：“孙小姐这是要去哪？”
孙清摘下墨镜，轻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看着眼前身穿警服的肖舒安和他身后的一众警员：“请问我犯法了吗。还是说出国旅个游还得跟警察报备？”
“出国旅游当然没问题，只是死者张冬生前与你关系密切。现在出了命案，我们请孙小姐来警局了解下情况。倘若没问题，孙小姐自然想去哪旅游就去哪旅游。如果您出得了地球，驾车去月球观光我们亦不会阻拦！”对于像孙清这种藐视警方，极度不配合工作的群众，肖舒安只能好（直）言（接）相（开）劝（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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