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时光短暂，转眼来到高三。
南华高中的教学楼在十月的风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高三楼层的窗户亮得最早，灭得最晚。楚阳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堆着半人高的试卷，右手握着的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停，最后还是落在了物理题的受力分析图上。讲台上，班主任刚念完参加市物理竞赛的名单，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跟着两个男生的名字。
“楚阳，这次竞赛你是种子选手，好好准备，争取拿个省一回来，给学校争光。”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期待。楚阳点点头，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笔杆——她没说，其实最初选择啃物理这块硬骨头，一半是因为确实喜欢那些精密的公式和逻辑，另一半，是因为去年在学校的荣誉栏里，看到过一张范宇成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穿着邻校的蓝白校服，站在物理竞赛省一的领奖台上，手里捧着证书，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那时她还在付景读高二，范宇成已是付高的物理大神，连续两年包揽了市里的竞赛第一，去年更是拿了省赛的一等奖，听说不打算高考，直接保送哈尔滨理工大学。
从那天起，楚阳的物理笔记里就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会在草稿纸的边角画他的侧影，会把他的解题思路抄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会在每次物理考第一的时候，偷偷想：如果他知道南华高中有个女生，物理也很好，会不会想起来楚阳这个名字？
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楚阳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半睡觉，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物理题里。竞赛辅导课上，老师讲的难题她总能第一个解出来，同组的男生开玩笑说她是“物理怪物”，楚阳只是笑，没人知道她刷题到手指发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范宇成会不会也这样熬夜做题？他的草稿纸是不是也写得密密麻麻？
比赛那天是周六，天还没亮，楚阳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校车停在门口，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参加竞赛的同学，大家都在低头看笔记，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楚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写满了批注的物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她从市一中贴吧里偷偷保存打印的照片，是范宇成参加校园活动时的抓拍，他站在篮球架下，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
“楚阳，你紧张吗？”旁边的江余洋凑过来问，手里攥着一本《物理竞赛题典》。
“还好。”楚阳把笔记合上，放进书包里，“尽力就好。”
其实她没说，她的紧张不是因为比赛，是因为听说付高这次也会派选手参加，范宇成大概率会来。她既期待又害怕，期待能再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了，他早已忘了她。
校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市科技馆——这次竞赛的举办地。下车的时候，楚阳深吸了一口气，科技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疼。门口已经挤满了各个学校的学生，穿着不同颜色的校服，像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楚阳跟着大部队往里走，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蓝白。
签到的时候，她看到了付景高中的队伍。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站在不远处，吵吵嚷嚷地讨论着什么。楚阳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她放慢脚步，假装整理书包，偷偷往那边看。然后，她就看到了范宇成。
他站在队伍的中间，正低头和旁边的同学说着什么，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在讨论一道难题。他比照片里看起来更高了，肩膀更宽了，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整齐了。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熟悉又清晰的下颌线。楚阳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了，钉在他身上，手里的准考证差点掉在地上。
“楚阳，快点，签到了！”前面的同学喊了她一声。
“哦，来了。”楚阳猛地回过神，赶紧跟上，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她签完到，接过监考老师递过来的准考证，转身想再看看范宇成，却发现付景高中的队伍已经往考场方向走了，范宇成的背影混在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了。
楚阳有点失落，手里的准考证被她攥得皱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先好好比赛，说不定等会儿还能见到。
考场在三楼的阶梯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楚阳按照准考证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她拿出笔和橡皮，还有那本翻得卷了边的物理公式手册。周围的同学都在低头复习，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空气里的紧张感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楚阳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脑子里却全是范宇成的样子——他那蹙眉解题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她想起高二那次联考，她在考场外看到他帮老师搬试卷，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却走得很稳，有同学不小心撞到他，他还笑着说“没事”。那时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发卷。楚阳睁开眼睛，接过试卷，手指有点发抖。她快速浏览了一遍题目，心里咯噔一下——比她想象的难多了，有几道题甚至超出了平时练习的范围。
她咬了咬嘴唇，拿起笔，先从简单的题目开始做起。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受力分析图、运动学公式、电磁感应定律……那些熟悉的知识点在脑子里一一闪过，可做着做着，她就卡壳了。第三道大题是关于天体运动的，题目很长，条件给得很隐蔽，楚阳算了两遍，都没算出正确的结果。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埋头做题，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楚阳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冒出了汗，钢笔在手指间滑了一下，在试卷上留下了一道墨痕。她赶紧用橡皮擦掉，心里却越来越慌——如果这道题做不出来，肯定拿不到好成绩，那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更别说……更别说让范宇成再次注意到她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突然想起了去年的竞赛题里，好像也有一道类似的天体运动题，她在学校的宣传栏里见过他的解题思路，用的是开普勒第三定律结合万有引力定律，步骤很简洁，逻辑很清晰。楚阳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按照他的思路来解，果然，没过多久，思路就清晰了。
她握着笔，飞快地写下解题步骤，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和他之间，还有这样一种微弱的联系。哪怕他不知道，哪怕只是跟着他的脚步，她也觉得很安心。
可安心没持续多久，她又想起了刚才在门口看到的他。他那么优秀，这次的题目对他来说，肯定很简单吧？他会不会很快就做完了？他会不会拿第一？一连串的问题在脑子里冒出来，楚阳的注意力又开始分散，笔尖在纸上停了下来。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楚阳，别想了，好好做题。”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有考得好，才有资格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超过林依婷，再次与他重逢。”
接下来的题目，楚阳做得很顺利。她沉浸在物理的世界里，那些公式和定理像老朋友一样，陪她一起攻克难关。偶尔遇到难题，她就想起范宇成的解题思路，想起他在荣誉栏里的照片，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监考老师宣布休息十分钟。楚阳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去洗手间。走廊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讨论刚才的题目，声音嗡嗡的。楚阳顺着人流往前走，突然，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蓝白校服。
范宇成就站在不远处的窗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和一个男生讨论着什么。他的侧脸对着楚阳，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他的眼睛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楚阳的眼睛一下子就止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的心跳得飞快，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她想上前跟他打招呼，想对他说“范宇成，好久不见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范宇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楚阳的方向。楚阳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面。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就移开了。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范宇成已经和那个男生一起往考场方向走了，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蓝白校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楚阳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空荡荡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她刚才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为什么不跟他打招呼？哪怕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也好啊。可她就是不敢，她怕自己的声音会发抖，怕自己的样子很狼狈，更怕他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不认识你”。
暗恋就是这样吧，你把他当成了全世界，可在他眼里，你只是个陌生人。你为他做了很多努力，为他变成了更好的自己，可他从来都不知道。你在心里演了一场盛大的戏，主角只有你一个人，而他，连观众都不是。
回到考场，楚阳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她坐在座位上，看着试卷上的题目，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全是刚才范宇成转过头来的样子，他的眼睛很亮，像星星一样，可那里面没有她的影子。
她拿出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然后在旁边写了“范宇成”三个字，又赶紧用横线划掉，划得很深，把纸都划破了。她不想让别人看到，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心事——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敢让任何人触碰。
剩下的考试时间，楚阳做得很艰难。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可心里的失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了她。她算出了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考得再好，范宇成也不会知道。
“叮铃铃——”终考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楚阳放下笔，看着试卷被收走，心里空荡荡的。她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出考场，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考试的题目，只有她，像个局外人。
她跟着人流往楼下走，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说不定还能再见到范宇成。果然，在一楼的大厅里，她又看到了他。
范宇成正和几个同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书包，笑着说什么。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看起来考得不错。楚阳的脚步放慢了，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她看到有女生跑过去问他题目，他耐心地讲解着，嘴角的笑容一直没停。
楚阳的心里有点酸，像吃了一颗没熟的柠檬。她想，要是自己也能那样坦然地跟他说话就好了，要是自己也能站在他身边，和他讨论物理题就好了。可她不能，她只能站在远处，像个偷窥者一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范宇成好像要走了。他跟同学们道别，转身往门外走去。楚阳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她想追上去，想跟他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再见”。她迈开脚步，刚想往前走，却被一个抱着试卷的老师挡住了去路。
等她绕过老师，再看向门口的时候，范宇成已经上了付景的校车。校车缓缓开动，范宇成坐在靠窗的位置，侧着头，好像在看窗外的风景。楚阳想跑过去，却站在路边，看着校车越来越远，心里喊着他的名字，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校车转过街角，消失在了视线里。楚阳站在原地，风吹过来，有点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里还攥着那本物理公式手册，手册的封面上，有她刚才不小心留下的指印。她想起刚才在考场里，想起他的侧脸，想起他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疼得厉害。
旁边的林合盛拍了拍她的肩膀：“楚阳，发什么呆呢？走了，校车要开了。”
“哦，来了。”楚阳点点头，跟着同学往南华高中的校车走去。她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倒退，像极了她和范宇成的相遇——短暂的擦肩，然后就是永远的错过。
校车开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楚阳背着书包，慢慢走回教室。教室里还亮着灯，同学们都在埋头做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落。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那本物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张偷偷打印的照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不是难过没考好，是难过她和范宇成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她努力地向他靠近，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把他当成了前进的动力，当成了高三黑暗里的光，可这束光，从来都没有照到过她身上。
暗恋的悲哀，大概就是这样吧。你为他付出了所有的勇气和努力，却连让他知道你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在同一个空间里擦肩而过，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像是活在两个世界里。你在心里喜欢了他很久很久，可对他来说，你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楚阳擦干眼泪，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行字：“范宇成，我会努力追上你，你再等等我。”然后，她翻开物理练习册，继续做题。高三的路不长了，她不能停下脚步。哪怕她和范宇成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哪怕这份喜欢只能藏在心底，她也要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因为喜欢他的这段时光，已经成了她青春里最珍贵的回忆。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透过窗户，照在楚阳的草稿纸上。那张写满了“范宇成”的纸，被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物理笔记的最里面。她知道，这段暗恋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但她不后悔。因为喜欢他，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这就够了。
高三的夜晚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楚阳心里那个藏了很久的秘密，一起藏匿在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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