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推开“青春食光”餐馆门的时候，鼻尖先撞上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酸菜鱼的鲜辣，还有冰柜里刚拿出来的冰啤酒的清爽气。这味道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让她瞬间想起高三那年，全班在这儿聚餐，她坐在角落，看着范宇成被男生们围着灌啤酒，嘴角沾了泡沫还在笑。
“楚阳！这儿呢！”
李然从最里面的卡座站起来挥手，声音穿透了餐馆里的喧闹。楚阳攥紧了手里的包带——包里还装着那支旧黑笔，是当年竞赛时范宇成掉的那支——深吸一口气，穿过摆得密密麻麻的桌子走过去。
卡座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是高中同班同学，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目光就先被卡座最里面的身影黏住了。
范宇成坐在那儿，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正侧着头听旁边的人说话，眉头微蹙，像高中时讨论物理题的模样，只是脸上少了点青涩，下颌线更清晰了些。阳光从餐馆的玻璃窗斜进来，落在他的发梢，镀了层浅金色的光，和楚阳记忆里竞赛那天的样子，慢慢重叠在一起。
“发什么呆啊，快坐！”李然推了推她的胳膊，把她往范宇成旁边的空位让，“就等你了，刚还说呢，咱们班的物理大神回来了，必须得让你跟范宇成好好切磋切磋。”
楚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挪到空位旁坐下。椅子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说“好久不见”，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楚阳？真的是你啊！”
抬头一看，是林合盛。他穿着件亮色的夹克，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伸手就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说刚才看着像你，范宇成还说我认错了！”
楚阳点点头，耳朵发烫。
林合盛眼睛一亮，转头拍了拍范宇成的胳膊，“听见没？你说你，刚还不信，说‘楚阳可能不记得咱们了’，看看，还是我记性好！”
范宇成转过头，目光落在楚阳脸上，带着点惊讶，还有点说不清的温和。他笑了笑，声音比高中时低沉了些：“好久不见，楚阳。听说你从英国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让楚阳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练习了无数次的“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嗯，刚回来没多久，在忙申请的事。”
“申请哈理工的物理系？”旁边的江余洋突然开口。他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气质温和，手里拿着一杯没开封的果汁，“林合盛跟我说过，你联系了张教授？我跟张教授做过项目，他人挺好的。”
楚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林合盛在帮她打听。她感激地看了林合盛一眼，又转向江余洋：“对，还在等消息。你……你也在哈理工读研？”
“嗯，跟范宇成一届，自动化系。”江余洋笑了笑，把果汁推到她面前，“先喝点东西吧，刚回来肯定还没适应，别喝太多酒。”
楚阳接过果汁，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子，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低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乱——范宇成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那目光里没有陌生，反而带着点熟悉，像在回忆什么。
“你们俩别光顾着聊学业啊！”李然端着一盘糖醋排骨过来，放在桌上，“今天是同学聚会，聊点高中的事！楚阳，你还记得不？高三那次模考，你物理考了满分，咱们班主任在全班面前夸你，说‘楚阳这水平，跟范宇成有的一拼’！”
这话一出，卡座里的人都起哄起来。有人说“当时我物理才考了及格，你们俩就是神仙打架”，有人说“我记得范宇成那次模考也只扣了两分，简直离谱”，还有人笑着问“你们俩当时是不是偷偷较劲呢”。
楚阳的脸更红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范宇成，发现他也在看她，嘴角带着点笑意：“那时候确实听说南华高中有个物理很厉害的女生，就是不知道是你。”
“我也是……”楚阳的声音很轻，“我高三时总听同学说你，说你物理竞赛拿了省一，解题思路特别厉害。我还偷偷抄过你的解题步骤，夹在笔记本里。”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说得太直白了，像在暴露心事。可范宇成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吗？那挺巧的。我记得竞赛那天，我好像帮你捡过准考证，你当时跑得特别快，我还没说完‘下次别马虎’，你就没影了。”
楚阳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还记得？”
“记得啊。”范宇成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啤酒，拧开瓶盖，“那天你穿的是南华高中的蓝白校服，头发扎得很高，跑的时候头发甩来甩去，挺显眼的。”
林合盛在旁边插嘴：“哟！你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你当时满脑子都是物理题呢！”
范宇成没反驳，只是喝了口啤酒，目光又落回楚阳脸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楚阳的心跳得飞快，手里的果汁杯被她攥得变形——原来他记得，记得竞赛那天的事，记得她的样子。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珍藏的回忆，原来他也留了一角。
聚会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轮番敬酒，聊起高中时的糗事——谁上课睡觉被老师抓，谁偷偷在课桌上刻字，谁和谁传过绯闻，谁高考前还在偷偷看小说。楚阳也被劝了酒，一开始她还推脱，说自己不会喝，可架不住同学们热情，加上心里又激动又紧张，就接过了林合盛递过来的啤酒。
啤酒的苦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范宇成递过来一张纸巾，低声说：“不能喝就别勉强，喝点果汁吧。”
“没事。”楚阳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难得聚一次，高兴。”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不是高兴，是想借点酒劲把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问的事，或许醉了之后，就能说出口了。
一杯接一杯，啤酒的酒精慢慢上头，楚阳的脸颊变得通红，眼神也开始发飘。她看着眼前的范宇成，觉得他的脸好像和高中时的样子重叠了——竞赛那天在走廊里看到的侧脸，雪天里帮她捡围巾的身影，还有照片里站在领奖台上的笑容，一幕幕在她眼前晃。
“范宇成……”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含糊，“你还记得……去年物理竞赛的集体照吗？我站在最边上，你在中间，我还偷偷把照片洗出来，夹在笔记本里……”
范宇成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酒杯：“你说的是市科技馆那次？我记得，照片我还放在家里的相册里。”
“真的？”楚阳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凑了凑，“那你……你有没有看到照片里的我？我穿的蓝白校服，头发很长……”
“看到了。”范宇成点点头，语气很认真，“当时还跟同学说，南华高中的这个女生，看起来很认真。”
“认真……”楚阳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傻，“我那时候不是认真，是紧张。看到你就紧张，怕你看到我，又怕你看不到我……”
林合盛和江余洋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楚阳喝多了。江余洋想开口劝她别喝了，却被林合盛拉了一把，摇了摇头——有些话，或许醉了的时候，才能说得出口。
楚阳还在说，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直白：“范宇成，我高中时……就喜欢你了！我拼命学物理，就是想离你近一点；我去英国，是想证明我不比你差；我回来，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卡座里的喧闹声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楚阳却没在意，她盯着范宇成的眼睛，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倾诉憋了四年的心事：“我知道我很傻，喜欢你这么久，后天开始连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我知道你可能早就忘了我，可能早就有了新的生活；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唐突。”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砸在桌上的啤酒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怕我这辈子，都要带着这个秘密过下去。范宇成，我喜欢你，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
范宇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手里还握着啤酒杯，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还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楚阳，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想起竞赛那天，她跑开时的头发；想起高三模考后，老师说“南华高中有个物理很厉害的女生”；想起在哈理工的雪地里，林合盛说“那个去英国的楚阳”；想起妈妈信里说“楚阳在英国拿了全奖”；想起刚才她说到“偷偷抄你的解题步骤”时，眼里的光。
原来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不是他一个人在记；原来那些擦肩而过的瞬间，不是他一个人在留意；原来他以为的“陌生”，其实早就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心事。
“楚阳……”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道歉？还是说“我也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只在记忆里留了一角的女生，会喜欢了他这么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那些模糊的印象，会是她8年心事的开端。
林合盛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那个……大家都吃菜啊！糖醋排骨快凉了！楚阳，你也别光顾着说，吃点东西垫垫，酒喝多了伤胃。”
江余洋也赶紧递过一张纸巾，轻声说：“擦擦眼泪吧，别难过了。”
楚阳却没接纸巾，她还是盯着范宇成，眼泪越流越多：“范宇成，你不用为难。我就是想告诉你，没别的意思。你不用告诉我答案，真的……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个人，喜欢了你8年。”
她说完，就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啤酒的后劲上来了，她的头很晕，心里却很痛快——憋了四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没遗憾了。
范宇成看着她埋在臂弯里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伸出手，想拍一拍她的后背，却又停在了半空中——怕唐突了她，怕让她更难过，怕自己的动作，会给她错误的信号。
江余洋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说：“先让她哭一会儿吧，哭出来就好了。”
范宇成点点头，收回手，拿起桌上的啤酒，却没喝。他看着楚阳的背影，想起高中时在荣誉栏看到的南华高中的物理成绩榜单，第一名的位置写着“楚阳”；想起竞赛那天在走廊里，她低头站在窗边，阳光落在她头发上的样子；想起刚才她说“我拼命学物理，就是想离你近一点”时，眼里的认真。
原来有些相遇，不是擦肩而过，是在心里，刻下了痕迹。
卡座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同学们又开始聊别的话题，只是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没人再提刚才的事。林合盛给楚阳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楚阳，吃点东西吧，甜的，能解酒。”
楚阳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没压住心里的酸。她看向范宇成，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敷衍，只有认真。
“范宇成……”她又开口，声音还有点哑，“我是不是很丢人？”
“没有。”范宇成摇摇头，语气很温和，“你很勇敢。”
是啊，很勇敢。楚阳心里想，勇敢地喜欢，勇敢地回来，勇敢地说出心事。哪怕结果未知，哪怕以后见面会尴尬，她也勇敢了一次。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楚阳已经清醒了些，只是头还有点晕。李然提议大家合照，所有人都站起来，挤在餐馆的窗边。楚阳站在中间，左边是林合盛，右边是范宇成。她能感觉到范宇成的胳膊轻轻碰到了她的胳膊，很暖。
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看向范宇成，发现他也在看她，嘴角带着点笑意。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叠在了一起。
散场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林合盛和江余洋要送范宇成回去，楚阳也要回住的地方。走到餐馆门口，范宇成突然叫住她：“楚阳。”
楚阳回头，心跳又开始加速。
“张教授那边，我帮你问问。”范宇成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楚阳愣住了，随即笑了，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谢谢你，范宇成。”
谢谢你让我把这些说出来，谢谢你让我有了告白的机会。
“路上小心。”范宇成说。
“你也是。”
楚阳转身往前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范宇成还站在餐馆门口，看着她的方向，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温柔的膜。她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很多。
夜风有点凉，却吹得她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范宇成的“谢谢你”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不知道这份喜欢能不能有结果。
但她不遗憾了。
因为她终于把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终于在那个有糖醋排骨和啤酒香的老地方，把8年的心事，告诉了那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至于以后的事，就像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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