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后,楼下那株老干虬枝的泡桐终于再冒花苞。
三月几场雨水落得又急又猛,原本二月底就长出的花骨朵被急雨打落,孙奶奶为此可惜上好一阵,说今年苞鼓,开出来肯定漂亮,就这么糟蹋了。
好在花苞赶上三月的尾巴再冒头,迎春花更盛,几乎已覆盖一楼窗下的秃草地。
即便如此,汤翎也不叫女儿换外套,说倒春寒多凶,再生两次病,耽误复习。
近来连日晴朗,仿佛所有雨水都被留在春分前,才不叫人那么憋闷。
临近二模考,汤雨繁和刘元淑搬到第四排,薛润跟黄春煦打了个商量,她俩一换,两全其美,薛女士假借近视之名换到汤雨繁前面。
她一换过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刘元淑。
此人本来嘴就碎,当初知道要跟汤雨繁同桌,刘元淑大失所望,抱着前同桌痛哭流涕,说她以后上课找谁唠嗑啊!
同桌也一把鼻涕一把泪:没事,我传纸条给你。
相处下来,刘元淑发现这位新同桌的话并不比她少,只有上课时会安静得宛如没有呼吸——这也不能算缺点吧。
半月后,前同桌遍求地理作业无门,最后死马当做活马医,来找刘元淑要作业抄。
刘元淑正忙着摆弄汤雨繁的头发,发誓要扎出最完美的麻花辫,随口应道:“你自己找嘛在我桌洞里,朕给贵妃编头发呢,挪不开手。”
好一个狗窝里留不住剩馍!前同桌怒道:“她是贵妃那我是啥?”
“跪安吧,杨嫔。”
新鲜出炉的杨嫔拿着刘元淑的地理作业简单一翻,不敢苟同她鬼迷日眼的字,只得迅速倒戈:“贵妃,您地理作业可否……”
汤雨繁头动不了,从书立里抽出作业本,递给她。
终于看到符合人类认知水平的字迹,实在叫她松了一口气,随即恶狠狠道:“贵妃娘娘,依臣所见,当今圣上写字像鳖爬,难当大任,臣妾愿尊您为九五至尊。”
语罢,杨嫔顶着刘元淑“毒妇,毒妇!”的咆哮,抄起作业落荒而逃。
虽然已经和新同桌熟络起来,但刘元淑发现汤雨繁上课真的不讲话,传纸条也选择性回复,着实无趣,前桌黄春煦又是个能从天亮睡到天黑的主儿,她一个人是真的很无聊啊!
薛润一来,刘元淑犹如久旱逢甘霖,逮着人唠了一个课间的八卦,就差没把翟远和黄春煦之间的爱恨情仇倒带到元古宙晚期来讲。
最后薛润摆摆手,示意她喝口水润润嗓先,端起杯子反手一拍汤雨繁的书堡:“走啊,大课间去遛弯,高一高二今天不是春运会吗。”
汤雨繁正写着题,笔尖一滞,前些天葛霄是说过有这回事来着。
说来无奈,运动会,迎新晚会,各种会都和高三生无缘,偏偏这阵仗还不小,学校音响音质又差,播首《奔跑》隔八里地都听得见。
刘元淑凑热闹:“去嘛去嘛,这不是校园偶像剧必备剧情吗。”
见她俩仍旧一脸茫然,刘元淑又啧:“看没看过言情小说啊你俩,送水啊。”
薛润本来是看汤雨繁这两天闷在座位上背书,想捞她出去活动活动,晒晒太阳,谁料这都能给扯到葛霄身上。
薛润嘁了一声:“瞎掺和什么,这大热天的。”
“还没到二十度呢姐姐。”刘元淑囔囔。
“他要水自己不会买啊。”
“那肯定不一样呀。”刘元淑跟她争得有来有回。
薛女士嘴上千万个不乐意,大课间还是跟着汤雨繁一起去小卖部,刘元淑被隔壁班朋友抓走,遗憾失约。
二模近在眼前,复习仍然连轴转,汤雨繁接连恍惚数日,脑子晃一晃,溢出来的不知道是英语知识点还是汤翎的絮叨三件套。
好不容易晒着点儿太阳,不多时只觉头昏脑胀,她站在冰柜旁边,冷气扑面而来,才好一些。
汤雨繁这边还在斟酌拿瓶脉动还是酷儿,薛润的超神手速已经往怀里揣了一堆小零食,还伸着脖子问她要不要吃辣条?
汤雨繁严肃拒绝,说要和她那仨口腔溃疡和平共处。
在脉动和酷儿之间,她选择各来一瓶,酷儿比较甜,就留着自己喝。
到操场时,女子八百米的发令枪已响过有一会儿了,她俩在操场溜满一圈也没在人堆里找到葛霄,倒抓到了躲在太阳伞下玩手机的蔡青泱。
“哎,你们下课啦?”蔡青泱似乎很惊讶,目光扫到她手里的脉动,又了然道,“给他拿水呀。”
汤雨繁笑了笑,挺腼腆:“嗯。”
“范营他俩一道检录去了,估计还得一会儿。你们下一节课是几点?”说着,蔡青泱扫一眼旁边的薛润,提议,“要么我帮你转交?”
据蔡青泱说,下一场是五十米短跑,他们二位是被张博然一边一个架着报的名。
就因为当初蔡青泱闺蜜没要他微信号,反而去要葛霄的,小心眼的张某怀恨在心,这次怎么都得让哥们在这个光荣的竞技场上发光发热。
“他一千跑完了吗?”汤雨繁问道。
蔡青泱点点头。
“跑完立马去检录下一场?”薛润诧异,“把人当驴使啊。”
“你还真别说,”蔡青泱比出两根手指,“他亚军呢,很可以了。第一那个哥们是体特,还是校篮的。”
能跟校篮队一较高下的辉煌表现,不看白不看,可放眼望去只有一堆围观群众的脑壳顶和各色各样的花头绳,其他啥也看不见——也难怪范营去检录,蔡青泱只坐在树荫底下玩手机。
直到发令枪响,她也没看见葛霄的一根头发丝儿。
汤雨繁原本计划将遛弯环节控制在十到十五分钟之内,这样还能留出点儿时间背背英语。这下可好,弯没遛成,话没说上,还严重超时。
最后还是薛润把她从人堆里拯救出来,这天真晒得要命,汤雨繁觉得她不仅气短,还胸闷。
兜兜转转,这瓶青柠脉动给了蔡青泱,蔡姐朝她行一少先队礼,说一定不辱使命,将水交到老葛手里。
回程途中,薛润拆开一包小米锅巴,不由分说往汤雨繁嘴里塞一把:“好啦,跑个圈而已,明天早上跑操也能看见,再说了,你俩以前不一个学校的吗,小学生运动会你总去过吧。”
小学吗?她沉思,有倒是有,不过接力赛摔一大马趴摔掉颗门牙这种事儿……
还没等她接茬,只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两人同时回头,掉门牙事件的男主角正单手叉腰,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你俩少见一秒是要扣钱吗?薛润一时哭笑不得。
她这一天天净被人截胡了,还没等汤雨繁开口,薛女士就抽走她手里的口袋书,摆摆手,先走一步。
汤雨繁张张嘴,刚想问些什么,瞅他一脑门汗,手还是先在兜里摸索餐巾纸。
葛霄胸口剧烈起伏,半天没说出来话:“不是,你怎么……说走就走。”
“你看见我了?”
“那肯定啊,”他说,“我还朝你招手,你倒好,愣是一眼没往我这边儿瞅。”
“你什么眼神啊!”汤雨繁震惊。
“你什么眼神啊?”他嘴角立刻耷拉下去,“我就差没在原地蹦两圈了。”
“好了好了,错了错了。”汤雨繁忍俊不禁,拿手给他扇风。
这话说出来怎么不对味儿呢,葛霄慌不迭摆摆手:“没,我不是怪你。”
也难怪,这一周要整合运动会名单,还要排方阵。张博然这厮全然把葛霄当副手,还是免费劳动力,给他支使得团团转,连找汤雨繁吃午饭的空都没有。
运动会前两天,他就悄没声暗示过好几次,想让她来看——葛大孔雀这个屏今天必须开。谁知刚下跑道,蔡青泱直直塞一瓶饮料过来,并在他面露惊恐前开口:“粥给你的。”
“周?”葛霄茫然道,“什么周?”
蔡青泱嘴一抿,想翻他白眼:“汤。”
葛霄迟钝地反应过来——汤!
他点头道谢,接过饮料,哎呀,拔凉拔凉,还是青柠的。满心的小花刚要转着圈儿开,葛霄环顾一周却没见本尊:“她人呢?”
“走啦。”蔡青泱下巴颏一扬,朝教学楼那边努嘴。
……花蔫儿了。
此时此刻小汤站在自己面前,反倒全乱套了,葛霄懊恼地直摸裤缝线:“就是——算了,下次我还是原地蹦两圈吧。”
汤雨繁没接话,就瞅着他,笑意不减反增。
葛霄简直想把自己嘴卸下来还原出厂设置,找补道:“我就是……好几天没、没给你看数学作业了。”
“你直接说想见我不完了?”汤雨繁戳他胳膊,“听你一句好话比登天还难。”
“好吧,”葛霄当即弃甲,“我想见你。”
闻言,她垂头笑起来。
这会儿孔雀又变鹌鹑了,只能顶个大红脖子大红脸,被她笑得晕乎乎,视线都不晓得往哪儿落合适。
葛霄伸手想去拽她袖口,但又担心拐个弯的功夫就撞到老师,右手在校裤边揩了又揩,最后轻轻拨过她黏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一凑近,不知为什么,汤雨繁突然能明显听见自己的呼吸,脸颊后知后觉泛起热意。
今天真的很晴啊。她心说。
这一出弄得俩人都有些不自在,从这儿到四楼约莫也就三四分钟脚程,愣是让这二位走出赴死般的漫长,还是葛霄先转移话题:“易易,帮我放下手机和钱包。”
他边说边掏:“等会儿还得搬水,放兜里硌。我中午来找你拿。”
葛霄脸上闪烁着“跟我吃午饭!”、“跟我吃午饭!”的光芒,实在难以忽视。
汤雨繁应声把他手机揣兜里,问道:“你接下来还有比赛吗?”
“明天还有个男子接力。”
“噢,”提起接力她就想笑,捣他胳膊,“小心你的牙。”
不等当事人反应过来,汤雨繁揭完老底就溜之大吉,晾葛霄一个人在三班后门口沉思:牙,什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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