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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火车一靠站,车厢里的寂静再被搅动,行李箱落地,列车员由远及近提醒到站,背包拉链声,一股脑全涌进来。汤雨繁眼睛还没睁开,鼻息叹气,心说这后半夜她都不必合眼了。

不得不说,葛霄这个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哪怕旁边阿婆磨牙磨得震天响,他的睡姿仍然四平八稳,不动如山。汤雨繁撑着困意,拿他手机玩了一会儿,担心耗电太快,干脆打开飞行模式。

列车停靠二十来分钟,窗边景色才再次挪动,驶出车站,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偶尔碰到几盏路灯,遥遥扫过一眼,它们像是串黄皮果,唰地掠过眼前。

等汤雨繁再睁开眼,一件宽大的黑外套把她埋得严严实实。

对面的姑娘不知何时下了车,位置一空,胖大叔有余地伸胳膊伸腿,索性脱了鞋,整个人躺在座上,睡得很潇洒。

窗外那一线天早已翻起鱼肚白,车上冷气打得适宜,使人清晨才觉出冷意。

一侧脸,只见葛霄的脑袋正摇摇欲坠,车一晃,他也晃,熟悉的洗发膏味儿如同泡泡将她包裹,与四周隔绝。

汤雨繁困得要命,鼻尖埋得更深,试图彻底用外套蒙住自己的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随即挪了挪身体,靠向旁边的肩膀。

他似乎在一瞬间找到靠谱的支撑点,脑袋一歪,两人头挨头,肩靠肩,再次沉沉睡去。

葛霄这厮打小就能睡,小学那会儿,王佩敏最头疼的就是每天早上喊他起床上学,拉窗帘掀被子打屁股,手段不计其数。

好不容易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他就坐在床上睡,坐在马桶上睡,坐在电动车后座睡,甚至一边嚼东西一边睡,以身体力行展示何为“只要人够困,哪里都是床”。

上到初中,此人的起床拖延症就升级成起床气,转来二高之前,他在市实验读完了高一,那会儿就已经进化成“没睡醒立马拉拉个脸”了。

迷迷糊糊间,葛霄觉得有人在掐他胳膊。

汤雨繁看他眼睛睁开又合上,怕这人一闭眼又睡过去,就捏他胳膊:“醒醒,快到了。”

葛霄本来就没睡踏实,稍微一折腾就醒了,方才还梦见智斗初中班主任呢,被这么一搅和醒,皱眉又要恼。

还没等心里那股烦躁烧起来,便被一根手指点住脸颊,手指的主人说道:“收。”

此话一出,他皱着的眉毛好歹松下来,嘴里还叽里咕噜的,嘟囔了一串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跟只被主人凌晨拖起来出门买夜宵的大型犬似的,浑身散发着“我不乐意动”的气息。

“你不下车那我自己下了啊。”汤雨繁瞄了眼对面还在酣睡的大哥,低声说。

一听这话,葛霄几乎条件反射地去抓她手腕,摇摇头,可眼依旧闭着。

没带牙具,两人就在火车站对面的美宜佳买了两瓶漱口水,简单漱过口,从出口找公交站台,沿路一溜早餐摊,走出五十米,光是煮茶叶蛋的高压锅都见到四个。

夏季的六点,天色大亮,奈何出站口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摸到公交站,才发现他们要坐的那辆始发车要六点五十才发车。

公交站座位不多,清一色铁椅子,镶在广告牌旁边。得亏现在是七月,要是冬天,往那儿坐十分钟,屁股都得冻麻。

葛霄提议在旁边的麦当劳歇脚,顺便给手机充会儿电。

好在这一晚上他俩都没怎么看手机,到这会儿居然还剩三分之二的电量。

汤雨繁手没往桌面上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你为什么没给电量槽设具体的百分比?

葛霄估计还没醒神,闹脾气,没接茬,只问她要不要喝点儿粥。

她没什么胃口,手机地图定好目的地,屏幕上放大再缩小,缩小再放大。

想来,当初刘建斌刚到圻顺工作,汤雨繁就打过电话,要寄些衣服过去,她爸便告诉她单位宿舍地址,她给抄在台历上。

每次作业写累了,汤雨繁就盯着那一行小字发呆,想着等攒够钱了就跑去看她爸,时间一久,地址烂熟于心。

倒没想过,第一次来到这里会是这样的情况。

直到发车,葛霄都没完全清醒,上车那会儿还是汤雨繁帮他投的硬币,只有她说些什么,他才乐意转一转眼珠子,看起来有些好笑。

他晕车,出租晕,长途公交也晕,往常上车就睡,睡着就不晕了,今天却好一会儿没闭眼。

这一坐就是半个钟头,汤雨繁贴着车窗沿街找药店,想买点晕车药给他。奈何这条公交线不走小街,过路的商铺基本都是鞋店服装店,这个点就营业的药店少之又少,还没等她想出法子,就听见公交报站。

圻顺当地的公交司机开车比较规矩,葛霄没觉得不适,只是有些咳嗽,但下车的步子还算稳当。

车把他们拉到一片居民楼。

这里显然不太像是建厂子的地方。

他们家的小区好歹还是绕着热电厂建的,可这儿呢,好长一条弯巷,附着几栋矮房,电线拉得比草纸上的涂鸦还凌乱,几根电线杆子往那儿一杵,上头贴着五花八门的小广告——空房出租、诚信开锁、水电空调、新厂诚招。

地上的灰砖铺得歪七扭八,砖与砖的缝隙里还藏着泥水,昨夜也许落过一场雨。

街口立着个早餐摊,也只是简单拿自行车后座支起一锅烧得烫烫的糖饼子,那糊香味飘了老远,没见着老板,只有条狗趴在地上睡觉。

这怎么看都和“单位宿舍”二字不搭嘎。

真的没找错地方吗?葛霄与汤雨繁视线相接,她只是伸手,顺他后背拍拍,担忧地问:“你有好点儿吗?”

汤雨繁不说,葛霄自然不多嘴问,于是他俩沿着巷子走,直走到一户敞门的修鞋铺,她才停住脚。

坐店的是个清凉吊带的年轻女人,染一头扎眼的蓝毛,这蓝和整条巷子的色调格格不入,她正一边摇蒲扇,一边翘着二郎腿挖西瓜。

葛霄见状,便没再往店里走,汤雨繁拨开门口的珠帘,清脆一声响。

“您好?”

女人闻声扭头。

“劳驾,我想和您打听个人。”

这片儿不大,看样子左邻右舍都熟识,汤雨繁说四十左右的外地男人,须阳口音,那女人就点点头,挖西瓜的铁勺朝里一指。

她挺热心的,站在店门口连说带比划地指了半天路,说就在二街口,一二六和一二八都是李乾家的,是租给外地的了,我记得一二八住的是两口子,好找,你们去看一眼就晓得了。

最后干脆说你们要是摸不着地儿,就回来找我。

汤雨繁躬身道谢,女人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又听她踟蹰问:“这儿……一个月的房租是多少?”

“你租房啊?”

“想先问着看看。”

“两百多吧,”女人咬勺含糊说,“早几年更便宜,就是总停水。”

葛霄在几米开外研究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听到这话才转头,汤雨繁看起来没什么波动,只有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着衣摆,再松手,一团褶皱。

二街口的建筑要乱得多,也还算乱中有序,她很快找到哪家是一二六号,一扇小铁门,一推就开。

葛霄的声音同时响起:“易易。”

汤雨繁回头,他站在原地,没跟上来,开口道:“我去对面买瓶水,要给你带点儿什么吗?”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摇摇头。

葛霄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朝她招招手,背影消失在巷口。

这破铁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绿锈一掉一大片,手敲上去,听着很空,两边砖墙上还贴着破破烂烂的红对联。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来开门,尝试性一推,铁门发出的声响难听又刺耳。

没人。

环顾四周,汤雨繁算是明白这门究竟为什么不锁了——就这地方,贼来一趟估计还得倒贴两块钱公交费。

这屋里能算得上“家电”的玩意儿屈指可数,大约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正中央摆着一张床,被子翻着窝在床上,上头还盖着一件眼熟的旧外套。

旁边是个床头柜,上头放着几盒散烟,和一瓶拿来充当烟灰缸的青岛白啤,啤酒罐里头八成还剩个底儿,此时散发着诡异的臭味。

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塞在烟盒下头的牛皮打火机——至此,汤雨繁才真正确定,这确实是她爹的住处。

这打火机是汤翎外派那年带回来的礼物。

她没再打开抽屉,只是站起身,蹲久了,头都发晕。

回过身,才发现门背后的挂钩上挂着几件单衣,最显眼当属那件灰色劳保服,她拽起来看了看,背后印了几个字——圻顺绿建。

绿建?

她爹在干工程?

当初不是说热电厂扩招吗?

此时此刻,汤雨繁站在门后,陷入一阵深切、近乎崩溃的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是赌气想找个去处,可为什么,为什么?

她爸当初说的是热电厂扩招,他说他升职才要到外地工作,在那边能、能挣更多钱,能升职当车间主任,就是每个月没法回来看她们,他还说住在员工宿舍,一屋两个人,和他在一块住的那个男的叫张鹏,比他早来两——

张鹏?

汤雨繁手指不自觉蜷住。

张鹏、张鹏……

去年送她去火车站接人的那个叔叔,好像就是叫张鹏。

当公车停在这条巷口,汤雨繁就感觉出不对来,但自我保护的本能叫人忘却思考,只去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现在好了。

这间不足二十平的、潮湿阴暗的小屋,以撕裂性的方式将真相展现在汤雨繁眼前,现在好了,她的所有,浑身上下都足以让全世界为之发笑,火车将她从一个谎言送往另一个谎言。

站在这房门口的那一刻,汤雨繁就清楚:她不该来的,她爸现在很辛苦,她爸过得很不好,她爸比她更需要人关心,所以她不该来的,她该再买张火车票回去,葛霄回去好好上课,她回去听天由命读大学。

她不该再让别人为她的任性买任何一单,哪怕这只是第一次。

汤雨繁蹲在地上,心想,本质上来说,她和汤翎没任何区别,她认为母亲不够在意自己,而她也同样不够在意她的父亲。我们都是这样,眼睛只盯在自己身上。

可哪怕当下,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却仍然会为自己被随意更改的志愿感到难以言说的痛苦,这一点叫她彻底崩溃。

当更大的苦难遮住个别的苦难,后者就变得渺小,变得微不足道而矫情。

可钝刀割肉就不痛了吗?流出来的鲜血就不是人血吗?

门板吱呀一声。

难得有光线透进来,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汤雨繁想伸手挡一挡,手背却被沾湿,只好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一通,但那水仿佛抹不干净似的,混杂着手上肮脏的泥土,在她脸颊划出长长一条污渍。

汤雨繁当即哭得更凶了:“葛霄……”

这一嗓子差点没把葛霄吓死。他掩住门,想找湿纸巾,去翻背包的手都不稳,好不容易抽出两张,慌忙将她手上的泥巴擦掉:“没事了,我拿纸给你擦掉,干净了、干净了,你抬头,擦脸好不好?”

她简直要哭抽过去。

被更改的志愿、连累他一晚没睡好的愧疚、此时看到父亲住在这么一间小房子里的自责,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都要骗我?所有所有的负面情绪犹如雪山崩塌,裹着她,连人带雪,滚下山崖。

往常总是默不作声流眼泪,葛霄当真没见她哭这么凶过,整张脸都通红,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全都流完:“我真的待不下去了,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耳鸣,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腿麻,那股窒息感才慢慢退潮。

缓过神来时,汤雨繁察觉到葛霄掰着自己的手指,掰平,而她掌心的掐痕早已深红斑驳,像是要将掌纹生生横切开来。

这掐痕似乎扎了她一下,汤雨繁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发什么疯。

尽管只是一句,还是叫她羞耻到后脊发麻,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总向你诉苦,我不想这样,不想总是在正狼狈的时候遇到你。”

他动作一顿。

“可我,”她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总是,对不起,我——”

后半句话堵在葛霄手掌心。

“不要道歉,”他说,“不要和我道歉,是我来找的你。每一次,都是我来找的你,是我担心你,看不到你我会害怕,我容易胡思乱想,我害怕看你难过,左右不了的事,哪怕能让你好受一点点也好。易易,你没做错什么,谁都不是上帝,你只是做你能做到的,我也是,所以没什么好苛刻的。不要自责,不要和我道歉,更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葛霄能感觉到覆在手掌下的那半张脸不住地颤抖,他干脆将两手拱起,拼成一只小瓢,特幼稚地递到她跟前。

“想哭就哭吧,”他话里几乎带些恳切的意味,“你的眼泪,我会接着的。”

汤雨繁眼泪糊了满脸,愣是被他的话肉麻得想笑,嘴角刚往上翘,又被一阵鼻酸压得下弯,最后瘪得能往下嘴唇上挂水壶。

哪怕泪珠又在打转,她仍然执拗地装作无事发生,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我知道你委屈,我都知道。”说着,葛霄的声音不自觉也颤抖起来。

他力道很大,以一种誓要将汤雨繁所有的眼泪水都蹭到自己身上的力度,紧紧箍着她。

泪眼模糊下,她看到破铁门被风一推,漏出条窄窄的缝隙,光线才借此机会趁虚而入,这满屋灰尘,叫阳光一照便镀上金,总算无处可藏,漂浮在半空。

哭到浑身痛,可她的大脑却诡异地降温了,仿佛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似的,空白,空白。

盯着缝隙里的日光,她恍惚间想起有次午休,葛霄拉着她看过一部天文纪录片。

甭管天文还是地理,汤雨繁都一知半解,但她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问一些稀奇古怪的笨问题,葛霄就会仔细解释给她听。

他觉得她会喜欢像渐变指甲油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找了好多绚丽的星云照片给她看。

这是真走神走到外太空了,汤雨繁想着那些照片,真的特别漂亮。

宇宙浩瀚、无声,而宇宙尘如同云雾,无法汇聚。正如此时此刻,在这缕难得的阳光中四散开来的细密尘埃。

不是说要下雨吗?天却不知什么时候晴了。

察觉到汤雨繁动了动,葛霄慢慢松开,盯她足足三十秒,脸朝屋里的方向偏了偏。汤雨繁垂着眼,摇头。

有时候他们不需要把所有的话都掰开碾碎讲清楚,这也是汤雨繁爱和葛霄待在一块的原因之一,他过分聪明,以至于他们之间的交流可以只凭一句话或一个眼神,拍板。

葛霄像是反复确认过后,才抚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

汤雨繁其实能理解,为什么刘建斌宁愿住在这里,都要放弃那个离家只有十分钟脚程的工作。

起码他现在每个月当真能给家里拿回更多的钱了,比当初在热电厂的死工资要多。

该不该让汤翎知道这件事呢?

很快,汤雨繁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不。

换作是她的话,绝对不想让汤翎知道。

告诉她了又能如何?汤翎无非是把她丈夫臭骂一顿,说他没文化,没出息,只能卖力气,然后让他辞职回来,再寻出路。

那汤雨繁自己呢?

是回去复读一年,还是选择认命,有所学校上就拉倒了?

这次的答案蹦得比上一个还要快。

——我哪个都不选。

扑腾这么久,蓝裙都快成灰裙了,事已至此,她索性不再怵沾灰,葛霄站出门外,给她留出时间和空间。

汤雨繁立在这间小屋,眼睛挨个描摹屋内陈设,最后将自己带来的五百块压岁钱尽数塞在装打火机的烟盒里,又伸手扯平她爹工作服的衣摆,将胸牌摆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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