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队特意拉了个群,通知二面时间,汤雨繁微信里便多了条好友申请,自称是大二的学姐。
学姐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说她叫方芸尧,学物理的。让学妹有面试问题尽管来问她。
按理说,新生各自有加对接学长姐的微信,汤雨繁起初还担心自己被取消二面资格了,谁知这位学姐真的只是热心,并没有说别的。
二面结束当天,这位方学姐从教室那头绕过来和她打招呼,两人对上眼,汤雨繁蓦地觉得此人有点儿眼熟。
学姐长得像张子希电脑壁纸上的动漫人物,公主切,丹凤眼,下唇饱满,才显得下半张脸柔和一些。
一面带她的学姐叫张薰,也是学物理的,两人估计认识,忙朝方芸尧招手。
方芸尧手往桌面一撑,长发落在纸张,笑起来唇钉都在闪:“今天战况如何?”
张薰是个热切的人,一把揽住汤雨繁:“我们进三面肯定是没问题喽。”
说着,朝她介绍,“这是阿芸,我系大神。”
汤雨繁被张薰搂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嗓音发紧:“学姐好。”
“搞这么正式,”方芸尧说,“张薰,你别老吓人家。”
张薰也笑了:“那你联络,我给老刘送资料去了——学妹拜拜。”
一枚飞吻送走张薰,方芸尧邀请汤雨繁一块去喝奶茶,理由非常正当:礼拜二,奶茶店满十五免费送小料。
自来熟她没少见过,但自来熟如方学姐还是招架不住。
当真是头一回见吗?汤雨繁仍然认为和她在哪儿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便没推拒这份邀约。
六点晚高峰,有晚课的学生趁此买点儿东西垫肚子,奶茶店十分拥挤,方芸尧手快付了款,无心在店里多坐,两人便掂着饮料往回走。
方芸尧讲话很风趣,聊聊学校,聊聊社团,最后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你是须阳人吧。”
汤雨繁挺惊讶:“学姐怎么知道。”
“咱俩老乡啊,”她说,“二高的,对吧——我认识你同学呢。”
“我同学?”
方芸尧答非所问:“下周万圣节,院队攒局吃个饭,你来不来?来的话就告诉你。”
汤雨繁顿了顿,还是问:“学姐,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你脸盲吗?”
“……稍微有一点儿。”
“那怪不得,”她笑得更欢了,“说好下周嘛,一定要来哦。”
高中憋久了,一到大学恨不得把所有节日都过个遍。晚饭后,张子希兴冲冲地搬了一堆快递回来,她们动漫社要在万圣节办化装舞会,这都是她买的装备。
邓满嫌她闹腾,借口洗漱躲出门,张子希索性席地而坐,快递垒得像城堡,相当壮观。
她拜托汤雨繁帮忙拍开箱视频,要是有损坏也好退换。
说是万圣节装备,还以为是女巫帽什么的,可当张子希从大纸箱里面掏出一个巨大的南瓜头套,汤雨繁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肤浅了。
张子希将南瓜套上脑瓜,又把换洗床单裹在身上,两条胳膊伸直,嘎嘎叫唤,整个人摇摇晃晃,死抱着小汤不撒手:“受死吧宝贝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南瓜随从!”
这头套看着霸气,做工竟然如此豆腐渣,汤雨繁就摸了下,手指头就黄了,苦不堪言:“王,你脑瓜掉色儿啊。”
还不等张子希回答,只听门吱呀一声,邓满提着热水壶,定定地站在门口,表情一言难尽:“打扰你们了,继续,你们继续。”
南瓜怪当即转移目标,地怪叫着朝邓满扑过去,郑绮恰巧路过,抱着盆站在后面,一脸惊悚。
邓满赶忙将她连人带南瓜囫囵个儿塞回寝室——太丢人了。
“哇哈!血液,新鲜的血液!”张子希大笑。
邓满无奈地扶住这厮歪向一旁的南瓜头,右手点开震动的手机,郑绮发来消息:要帮你报警吗?
邓满回:没事,做法呢,姐们一到月圆之夜就犯病。
拆到后面,剩下的都是些化妆品和小饰品,张子希买了支口紫。
汤雨繁问她买这个干什么?张子希说万圣节涂啊,小紫嘴唇,岂不妙哉。邓满冷笑一声:你是打算涂在自己嘴上,还是南瓜嘴上?
闻言,张子希看向地上的南瓜头——正咧着黑洞洞的大嘴。
南瓜涂口紫应该也挺好看的。汤雨繁这么安慰她。
附赠两支小样,张子希分给她俩,一人一支。汤雨繁还是头次涂口紫,在嘴上试了试,转脸问邓满:“怎么样?”
“看起来像吃了二十个不新鲜的小孩。”邓满评价。
她被逗得直乐,小拇指腹抹匀,自拍一张,发给薛润和葛霄。
薛润秒回: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卸妆洗澡,托十月底温度骤降的福,洗完澡不敢直吹空调,邓满说这样容易面瘫。汤雨繁擦着头发出来,又裹了一件薄外套,才往位置上坐,等待头发自然晾干的间隙,她趴在桌上滑手机。
看完最新更新的电视剧,邓满大脑放空,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遂没话找话:看什么呢你。汤雨繁便将手机挪过来些。
邓满刚瞅两秒就没了耐性:“滑冰?”
“嗯,”她说,“我朋友,厉害吧。”
视频拍得很抖,架不住画面里的主人公轻盈又灵巧,驾轻就熟。邓满评价:“腿好长。”
“是吧,长手长腿的。”
张子希也凑过来看:“你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童子功,”汤雨繁说,“我上初中那会儿就常去看她训练。”
“啊,”邓满了然,“所以你前段时间跑外省就是找她去了。”
汤雨繁哼哼笑了两下,傻乎乎的。
这视频居然这么长,还没等邓满接着往下看,屏幕最上方弹出一条消息,她便直起身:“你先回。”
汤雨繁点开,是葛霄回复的信息:吃紫薯没擦嘴吗?附带一张嘴叼玫瑰花的猫。
片刻,他又发了一句:这会儿有空吗。
汤雨繁回:怎么了?
他说,我想和你聊聊。
此话一出,汤雨繁没敢眨眼,回个“好”字。直觉告诉她,应该不会只是随便聊聊吧。
等待葛霄回复的期间,汤雨繁迅速回忆过两人最近的交流。
他这周确实没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大多是她主动联系他,但每次通话时葛霄的表现都挺正常。
关于通话次数的问题,汤雨繁前两天还问过他,她担心葛霄一个人在那边出点儿什么事——身体上或心理上的。
他嘴上说没事,无奈发小之间根本藏不住秘密,即使你不说,我也多少能察觉到不对劲。
方便打电话吗?葛霄回。
“你干嘛去?”张子希问。
“下楼买瓶水,”汤雨繁穿上鞋,“有什么要捎的吗?”
“一罐百事。”邓满摘下耳机,后仰。
这两天下雨,晚上还刮妖风,汤雨繁裹紧外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风大得很,她刚出宿舍楼便被吹了满身银杏叶,像一场金黄的雨。
楼下站着不少拍拖的小情侣,汤雨繁索性沿着小路走,拨出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
“葛霄。”她说。
“吃晚饭了吗?”
“吃了一个煎饼。”
“你的口红很漂亮。”
“我知道。”汤雨繁顿了顿,“你想和我说什么?”
……直接得让人心慌。
“前段时间月考来着。”
“嗯。”她短短地应一声。
“考得不太好,”他语气还算平淡,“也不只是成绩,早读又往前提早了二十分钟,每天光是早起就起得我快去见阎王了——你当初为什么不住校啊?”
汤雨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很累,疲惫,她感同身受过这种疲惫,所以像“辛苦了,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对于高三生来说,万金油不治病。
“记得我问过你的话吗,”葛霄说,“未来是什么样的?”
“你给过自己答案。”
“我有点儿记不清了。”
“那你当下想要什么?”
“当下,”他认真思索,“想见你,再放一天完整的周六假,还想吃麻小。”
“这不就是答案吗?”汤雨繁说,“后天周六对吧,打电话和贾老师请上午假,睡一天,我买票回去找你,我们去吃小龙虾。”
“这算什么未来。”
“这怎么不算未来?每个明天都是未来,”汤雨繁说,“比起十年后的事,我更关心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好觉。”
“那高考以后呢?”
“葛霄,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吗,”他有些落寞,“只剩半年不到了。”
不知不觉,汤雨繁逛到篮球场,里面的比赛热火朝天,她手指抓着菱网,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远处。
“我也想过努努力,是不是能翻盘?”葛霄没往下说,但汤雨繁明白,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他声音很低:“好像没那么容易。”
“你,”她努力措辞,想让自己的话听着不那么主观,“其实你也不用只盯着我们学校。”
“什么?”
“去年须阳工业学院的历史学院在扩招。”
“我不想留在须阳。”
“那来济坪,济坪学校也不少。”
“你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他重音在“真的”。
“你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她重音在“我”。
葛霄其实没那个意思,无奈她对这种类汤翎式语气实在应激,反问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后悔,她嘴唇抿着,鼻息深深叹了口气。
整理好情绪,她再次开口。
“我们学校历史专业这两年分数虚高,我问过几个早几年毕业的历院学姐,去年最低线就要五百九了。”
“你们学校不是还有国际学院吗,分数稍微轻松些。”
“……你查过?”
“嗯。”
“你都查过?”
“……嗯。”
“那你应该也看了他们学院大致情况,抛开学费不讲,那里有你想学的专业吗?”她提着的那口气似乎泄了下去,“我们都冷静点儿,选个最优解吧。”
葛霄那边停顿很久,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对我有过期待吗?”
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奇怪问题?
你说东他问西,汤雨繁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你想听实话还是?”
“实话。”
“实话就是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期待。”
她听见葛霄踱步的声音,呼吸声很沉。
“我有时候真想扒开你脑壳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构造。”他的声音像是在笑,却又有些无奈,“为什么你一碰壁第一件事就是跟墙讲道理?包括现在。”
“葛霄,你想吵架我奉陪,但不是今天。现在躺下你还能再合六个小时眼。”
夜风又起,落叶打旋儿,葛霄似乎是听到她那头的风声:“你在外面吗?”
见她没接茬,他声音又轻些:“晚上很冷,你先回宿舍,我们再继续说,好吗。”
“宿舍有室友,我不想在别人面前聊这个。”
“那我们速战速决。”
“嗯,你说。”
“易易,你不会对任何人有期待,包括我,对吗?”
汤雨繁没作声。
“那你去年冬天为什么不去学校办住校?”他问,“你生病那段时间,我在菜场遇见汤姨,她和我聊过两句,说想让你去学校住一段时间。你为什么没去?这就是你衡量过的最优解?”
“我当然衡量过,”汤雨繁声音冷邦邦的,“否则为什么不住校,难不成我是喜欢每天凌晨五点爬起来受冻?”
“那我呢。”葛霄势必要把她的真话逼出来。
又一阵沉默。
“我呢?”他又问。
“……我就不能有一点儿私心是不是。”
只要处于戒备或高度紧绷状态就浑身是刺,一贯的汤雨繁作风:他问你为什么哭,她说你这围巾真难洗,他说我想你,她回我腿痛,头痛,哪哪都痛。
此刻也是,如此反问,愤懑,委屈,它是浮萍,而水面下攒了一肚子话,说不出口,他却听得见,她说我就不能有一点私心是不是?翻译过来就是我私心里有你!有你!有你有你有你——别再问了好不好啊!
葛霄一下没收住,深深地松了口气,居然没忍住笑了,声音这才软化下来:“我没自作多情,对吗?”
僵持之下,终究是汤雨繁先一步落败,听到声极轻的“嗯”,他如释重负。
“所以易易,你会对我有期待吗?哪怕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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