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雨繁觉得头有点儿疼,可能是风吹的。
他俩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就像她说你家门锁坏了就找个开锁师傅,别耽误吃晚饭。他回好的,我正坐在家门口等,这个角度才发现有只飞蛾死在楼道灯泡里了,它是怎么进去的?
不明所以,但汤雨繁还是如实地回答:“可以的话……我当然想常见面。”
葛霄笑起来:“好,再让我见半年的阎王我也认了。”
汤雨繁张了张嘴,一头雾水——这就完了?不是回合制吗?
天知道一句拐弯抹角的“想你”就能哄好他,这人可真奇怪。
“期待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是啊,重要到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不明白。”
葛霄叹气:“你好像缺根筋。”
“是你思维跳跃太快了,笨蛋。”
“那我直说了,”他说,“你能不能……更在意我一点?”
汤雨繁心说我还不够在意你吗?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写作业就是和你发信息,我这一年发的信息比前十八年加起来都多!
可这种时候不应该和对方对着干,于是她改口道:“我可以学。”
这厮又在电话那头笑话她。
被讲缺根筋的汤雨繁非常不爽:“你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
“我期待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又问一遍。
“很重要,因为我喜欢你。”
“……我完全搞不懂你的逻辑。”
“我要只是一心向学,去年就不会搬回这边住,还转到二高念书。我考哪所大学、去哪个城市都无所谓的。”他说。
“可现在不同,因为你。你会在意我去哪里、吃什么、过得好不好,这其实就是我对爱的全部设想了。可是,唉,我真是……我承认我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已经分到你很多关注了,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你所有的情绪都留给我一个人就好了,如果人生的每个阶段,我都能和你一起,就好了。”
“这话你应该留到求婚说的。”汤雨繁没好气地打断。
“……那我先记下来,稍等。”
他接着说:“但是每次聊起我要考去哪座城市,你好像没那么想让我去济坪,去你学校。我就总胡思乱想,你会不会并不需要我陪在你身边,或者说,没想将我规划进你的以后里。易易,我知道我得寸进尺,对不起。可哪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你也要告诉我,好吗?”
这话单拎出来质问意味十足,可葛霄的姿态放得太低,不禁让汤雨繁想,他在这段关系里或许没有获得过哪怕一分一毫的安全感,所以才会兜这么大一圈,试探她对以后的态度。
“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呢?”她问,“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呢?”
这次换作葛霄沉默了。
“规划。”汤雨繁顿了顿,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葛霄,共同的生活是要由我们一起规划的,我不能因为想将你划进我的未来就把这些强加到你身上,逼你和我走同一条路。哪怕你觉得无所谓,我也不能这么做,这和我妈要求我考师范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人和人相处必然摩擦,哪对天作之合完全未经加工浑然天成?先说好,我不信灵魂伴侣那套,我跟你相处得好是因为我们彼此都付出了精力、时间、情感,而不是谁和谁命中注定,少往老天脸上贴金了。别说是我跟你性格不同,就是真复制出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也没法保证同她相处时不吵架。
“既然决定往下走,人生最不缺的就是岔路口,你躲过这个,前面还会有下一个,我们不能永远都躲着它走,让一方迁就另一方,这不公平,我也不需要。这是躲不掉的岔路。我不躲,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所以这条岔路我愿意走,也必须走。”
风声更盛,刮得树簌簌作响,似乎又要落雨。
这阵沉默持续得相当久,久到汤雨繁腿冷,葛霄才再出声,有点儿沙哑,问她:“能走到头吗?”
“害怕就跟紧点儿,”汤雨繁说,“以前哪次天黑回家你不是缩在后头装鸵鸟啊?当我不晓得你几斤几两。”
葛霄被她逗乐了,挺无奈:“快十一点了,回去吧,姐姐。”
一口气说太多话,汤雨繁觉得自己有点儿缺氧。
操场上打篮球的人不知何时离开,沿途偶尔冒出一辆电动车经过她身边,后座载人,嘻嘻哈哈。汤雨繁踢着石子,慢慢往回走。
坦白讲,她到现在都没搞懂葛霄这通电话的意图,一会儿谈未来,一会儿讲在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他究竟是想一笔一画规划未来,还是撒撒娇来讨句好话?
汤雨繁尝试理清头绪,奈何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可怜兮兮的“你能不能更在意我一些?”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唉,早知道录音了。
比起处理情绪,汤雨繁更擅长解决问题,至少问题有因有果,而情绪大多由问题产生,一旦放置情绪便更容易滋生矛盾,她不想让彼此带着情绪过夜。
但是葛霄这厮讲话真的挺混乱的。她蔫儿巴巴地想。
再想想,又觉得算了,他要更多关注,那她就付出更多关注给他——人和人是要磨合的嘛。
走到楼下,汤雨繁才想起来邓满要喝可乐,这个点,小卖部估计已经关门了,索性在自动贩卖机买听可乐充数。
回宿舍,张子希不知道上哪个寝室串门去了,只有邓满在。
邓满接过可乐,想问这怎么不冰,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吹风吹得头晕。”汤雨繁拿起毛巾,准备再洗一次脸。
“等希子回来我和她说说,这两天先把空调关了,下周气温要大跳水。”邓满递给她一根虾条,“你万圣节有安排吗?出去搓一顿?”
汤雨繁就着她手叼走虾条:“社团那边要聚餐。”
“怎么都聚餐啊,这又不是什么传统佳节。”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邓满摆摆手:“你们社团聚会,我去跟着凑什么热闹。”
她洗完脸出来,坐回位置涂保湿水,涂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晚上答应葛霄的事,便湿着手解锁手机。
手上一沾保湿水就黏黏的,汤雨繁只能用小拇指头对着屏幕戳、戳、戳。好不容易戳完“我在护肤哦”几个字,想了想,打开拍摄。
没法握手机,摄像头只能对着天花板,获得一张天花板和她脑门的合照。
汤雨繁又倒了些保湿水,往脸上拍拍,心不在焉。
这和两个人以前聊天也没什么区别啊。她想。只是频率更高,次数更多,乃至下趟楼都要和他讲——哇,怎么感觉有点儿像牛皮糖。
到底应该怎么“更在意”呢?
邓满窝在椅子里看韩剧,正演到男女主漫长的对白,余光里,汤雨繁在专心拍脸,拍着拍着又不动了,小拇指滑手机。
“你在做什么?”邓满懒洋洋地问。
不等她回答,只听手机突然外放:交谈中如何让别人感受到被重视,微行为心理学中有一个案例是这么说的……
汤雨繁好一阵手忙脚乱,狂摁音量键。
邓满转回脸,半晌吐出三个字:“吵架了?”
读心啊。她多少有些尴尬:“聊了聊。”
“结果呢。”她喝口可乐,皱了皱眉,喝常温百事还不如喝白开水呢。
汤雨繁索性面朝她,认真提问:“我很不会谈恋爱吗?”
“这事我不好评价吧,”邓满嘴角抽了抽,“他挑你刺儿了?”
“没挑刺儿,应该算是分歧吧,”她说,“以前成天在一块也不觉得,只是谈一次心之后就发现两人想法的差别不小,甚至很多地方……”
“背道而驰。”她适时接话。
汤雨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撑着脸:“不理解。”
“初恋不都是这样的,”邓满一蹬,转椅滑了出去,转了个圈,“最开始觉得哪哪都好,到最后成哪哪都是毛病,咔嚓,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爱说‘初恋就是最美好的’啊。”邓满似笑非笑。
她没明白这话是阴是阳,一派茫然。
“说初恋美好不如说是未涉足的幻想美好,你上街问卷调查一下,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初恋对象是个人的,十个里能有三个都算不错了。”她又坐着转椅滑了一圈,“给这俩字包再多保鲜膜都不如透过它认真看看,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空调打暖风,闷得人鼻子发痒,在不知道张子希何时回来的这二十分钟里,她俩聊了很多。依汤雨繁所言,她倒不是想改变他什么,只是在最熟悉的人身上看到陌生的特质,总归奇特。
奇特,这个词对邓满来讲褒贬难辨,很感兴趣:“怎么说?”
“你可以把人想成一块拼图,”她说,“对方喜欢什么是一片,讨厌什么是一片,害怕什么是一片,你了解多少就是拼了多少。”
邓满指甲敲扶手的速度急了起来,而她的语气很缓:“我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我还能找到一块新的。”
“不喜欢就丢了呗。”
“不丢,”她说,“丢了它就不是原来那幅拼图了。”
门口传来的张子希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对话,邓满拢了拢头发,继续播放韩剧,而汤雨繁则在看手机,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聊下去。
以邓满对汤雨繁的了解,她不会愿意把这些事拿到大家面前当下酒菜。她俩聊了半个小时,邓满甚至都不知道汤雨繁和他的矛盾究竟在哪儿——她圆润的边界线不会下谁面子,却严防死守,涉及到她不想说的,怎么套话都没用。
但比起恋爱两三事,邓满显然对她本人的想法更感兴趣。
开学三个月,除了先前停过一次电,她们仨还没有进行正式的女寝夜谈,关系不错,但也没好到推心置腹。
邓满知道她今天估计是和老家那位吵得有点儿上头了,想说的话没说完,总是憋屈。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汤雨繁聊自己,聊想法,挺新鲜的。坦诚到**的对话最适合配点儿烧酒,聊完倒头就睡,第二天全部遗忘。但现在戛然而止,更像是从朦胧的天堂突然掉回人间,使邓满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么想着,张子希推门进来。
邓满有些出神,张子希坐到位置上抹护发精油,她才想起喊她一声:“希子。”伸手指指空调,“有点儿冷,我关了。”
张子希比了个OK。
半个小时前她发了张脑门过去,礼尚往来,葛霄也拍了一张习题发回来,附赠两个骷髅表情,并嘱咐:记得喝包板蓝根再睡。
邓满没续问她关于他们吵架的事——准确地说,汤雨繁不认为这是吵架。
于她而言,交谈是人与人交往的基础,我们可以不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但不能不聊天。尤其是对于考大学这种关乎双方未来四年的重要选择,各自讲明想法,说清顾虑,折中决定。坦诚彼此对两个人都好。
这怎么能叫吵架。
但葛霄显然不这么想。
第二天早晨,汤雨繁才看到他发的一串消息。
——睡了吗?
——对不起,我电话里语气太重了。
——真的睡着了?
——我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易易。
——我不该那么说的,我真的只是胡思乱想。
——明天中午回宿舍午休吗,点奶茶给你。
——你后天还是不要来找我了,这两天社团是不是要准备新生赛了?
——你别讨厌我。
汤雨繁人还懵着,一看发送时间:头一条是午夜十二点半,最后一条是凌晨一点十八。
……他想这事儿想到一点半没睡着吗。
她下床洗漱,醒过神,照例点进他的朋友圈摁了个赞。
葛霄那边秒回:早上好!
于是汤雨繁开始一条一条回。
——睡着了。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在心里偷偷骂我了?
——真的睡着了。
——这句又从何说起呢。
——嗯!
——全天下都知道你爱胡思乱想了
——以后你要是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我就去学读心术,把你彻底看透。
——我要喝果汁。
——那我下个月回来看你。我们一月份才期末考,可以一起过圣诞节。
——谁讨厌你?谁?
——我最喜欢你了好不好。
汤雨繁抱着水杯,咬吸管,看对面“正在输入中”。
足有三分钟,他才回两个大哭的表情:我有把昨天那段话给加到致辞里。
她回:上你的课吧。
他又发:我也最喜欢你。
她回:上你的课吧!
恋爱十周年能拿出十三份求婚致辞废稿的恨嫁男[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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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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