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霄板着那张被床头柜磕红的脸在屋里晃悠了几圈,连洗漱带穿衣,三下五除二。
汤雨繁抱着他塞来的一兜小面包,坐在沙发上吧唧吧唧啃,边啃边看他表演刷牙抓头一体机。
大早上光膀子被人家姑娘看了个干净,葛霄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先前手忙脚乱套短袖的不是他本人。
汤雨繁手里还捏着半盒牛奶,吃吃喝喝,气氛一派祥和。葛霄反倒急得很,抓起卫衣往头上套,套到一半才觉出不太对劲,这衣服似乎有点儿勒脖子。
汤雨繁瞧他捏着脖子前的卫衣兜帽发愣,笑得差点被面包噎死:“衣服,你衣服反了。”
出门已将近九点半,大酱肉包这下彻底泡汤了,葛霄说请她吃午饭赔罪,边拎起山地车下楼。
“我下午去换车,”葛霄解释道,“你今天先坐公交过去?”
“好,”汤雨繁点点头,“以旧换新吗?”
他比了个大拇指。
等目送汤雨繁坐上57路公交,葛霄才敢长长松那一口气。他肩膀耷拉下来,懊恼地揪了揪头发,要了命了。
昨晚睡前身上衣服明明穿得好好的,靠,晚上开个空调是有多热啊?怎么就偏偏是今天,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要说葛霄这思维方式也是奇特——意外自己睡半夜扯衣服,也没意外汤雨繁会直接上家里找他。
一起长大的小孩都会有几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知道他家备用钥匙就这么大剌剌地扔在自行车车篓里的也只有汤雨繁了。
上小学那会儿,他爹葛鹏程常年不着家,王佩敏也不知在外头忙些什么,逢不适合爬到天台玩耍的天儿,汤雨繁就会叫她爹帮她打好掩护,然后上小霄家里写作业。
为此,葛霄还专门顺了他爹钥匙串上的家门钥匙——反正葛鹏程回家基本靠踹门,挂串钥匙的作用估计是装逼。
他俩有一整套详细的作战计划:他妈一出门,葛霄就在卧室窗口大咳三声,等王佩敏女士骑着小电动走远,她再爬上六楼,从门口停的那辆车的车篓里掏钥匙。
汤雨繁曾问过他:我为什么不敲门?
葛霄严肃道:隔墙有耳。
彼时她不太懂这四个字究竟是何含义,听起来还是怪恐怖的,于是她就这么被葛霄唬住了。
久而久之,汤雨繁对他家熟得就跟回自个儿家似的,甚至对于“如何打开小霄他家生锈的门锁”总结出心得:钥匙插进去先朝右轻轻一转,往回抽一点,再转一下就开了。
习惯,习惯成自然。
去年冬至前,葛霄拎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回到这个家。第一通电话是快递站打来的,说他同城托运的自行车估摸还有半个小时能送到,这小区的路窄又绕,他们的货车开进去就不好倒出来,让他上小区门口提货去。
打到一半突然有另一通电话进来,葛霄看到联系人,没接。等快递员挂断好一会儿,那边方传来一条短信,是他妈让他上四楼汤姨家吃晚饭。
葛霄捏着鼻梁屏住呼吸,使劲把心底腾升上来的、那股没由来的烦躁压下去,才简单回个好字。
收拾过东西,茶几上放着两把钥匙,一把挂在他钥匙串上,另一把,葛霄站在玄关柜前踟蹰片刻,还是打开门,丢进了大二八车篓那将将堆成鸟巢的传单报纸底下。
按道理说,四个轮子合该比两个轮子跑得快,奈何57路线短,站与站排得太密,生生从西郊绕了一圈才到市图书馆。
汤雨繁下车便看见葛霄在站牌前,正百无聊赖地捏车闸玩。
市图书馆这片基本已经挨着市中心的边了,再往前两站就是花鸟市场,前些月旁边还修了一座大型商超,正值假日,好不热闹,非机动车道都快没地儿下脚,葛霄索性在附近找了家银行,把车一锁。
图书馆内还算得上清净,空位也不少,他们寻了个靠窗的僻静地方坐下。
葛霄看着汤雨繁抱着她的小书包变魔术似的开始往外掏书,非常震惊这包犹如无底洞一般的容量。
相较于预备在图书馆安营扎寨的汤雨繁,他带的这点儿东西就完全不够看了——单肩包里孤孤单单躺着两张卷子一支笔。
葛霄原本想把这些玩意儿全揣兜里的,还是出门前汤雨繁问起来,他才想起这茬,嗯,是得带只包出门。
葛霄的成绩和他本人的装备风格十分一致:单拎出来貌似还凑合,但一有对照组,那就显得看不过眼了。
他紧着一张数学卷子划拉了快二十分钟,到最后也没划拉出来小小式子哪有所谓的最小值。眼瞧着卷子快蹂躏烂了,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救它于水火之中。
汤雨繁没多问,只是拿过试卷,先把式子誊到草稿纸上,认真审过题,而后把草纸往葛霄这边推了推,身子也不自觉地靠过来。
汤雨繁的嗓音属于清亮那挂,笑起来就跟玻璃珠子弹在地板上似的,脆乎乎。
她班文娱委员冯佳沁曾有言道:要不是汤汤唱歌跑调,能正常发挥的曲目只有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否则每年迎新晚会怎么说都得把她抓上去展示展示班级风采。这嗓子配这音感——天妒英才。
而此时她这么压低声音讲话,反倒很绵。
“三分之π,减去x,加上六分之π再加上x,”她笔尖缓慢移动,“等于二分之π,算到这儿了,对吗。”
汤雨繁抬起眼睛,得到葛霄肯定的回答才继续往下写。
得亏是在校外,没有抓早恋的红袖章,否则就他俩目前这个距离,有嘴都说不清。天晓得汤雨繁胳膊肘都快戳到他胸口了,挤是挤了点儿,葛霄侧过身,腾给她更多地方。
外面的车队早已堵成一锅粥,喇叭摁得叭叭响,由玻璃挡去不少噪音。汤雨繁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在奋笔疾书,葛霄却忽而闻见一股很淡的洗发露味道,奈何他昨晚吹风,鼻炎吹发作了,闻不出具体是什么香型。
这股甜味叫葛霄心头浮上几分不知所措,他瞄一眼整个人快挤到他位上的小汤,又瞄一眼草纸,一时间不晓得该把视线往哪儿杵,只耷拉下眼皮,目光打圈描摹着桌上小小的木纹。
“你看这里,”她戳戳他,“有括号的,所以把cos变成sin,就是sin三分之π减x。”
葛霄手指跟着她的笔尖移动:“那这个呢?”
“它跟前面那个减了呀,”汤雨繁用笔轻轻敲他的指甲盖,“cos变成sin了嘛,就可以减了。”
汤雨繁又看着他,无声道:你觉得呢?
葛霄沉吟片刻,把中性笔从她手里摘出来,先是习惯性地转了两下,在她的笔迹下面接着写了一串。
“这样吗?”他将草纸推回去。
“没错,”汤雨繁弯起眼睛,把早上那个大拇指还给他,“写吧天才,一点就通。”
在汤大师的指点下,葛霄写完这张数学卷子硬是比平常快了半个钟,最后站在台阶上吹风,他头都是懵的。
汤雨繁从卫生间出来,葛霄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图书馆门口,脸上写着呆若木鸡四个大字。
她好想笑,手在他眼睛前头晃了又晃:“饿死了,回神回神。”
“吃什么?我也好饿。”葛霄伸了个懒腰。
“兰州拉面?”
他调出堂食点餐软件,挑了一家离得最近的,把手机递到她眼前。
“有双人餐啊,”汤雨繁接过他的手机,开始上下滑动,“送果粒橙呢。”
“那要这个?”
“我还有点点想吃炒拉条,”汤雨繁说,“你帮我选,拉条还是拉面?”
“都吃。”葛霄说着,伸手将她护到人行道内侧,迎面的电动车横冲直撞,几乎是蹭着他胳膊过去的,“闯人行道还逆行……都吃,那就单点吧,一份拉面,一份炒拉条。”
汤雨繁还在往购物车里加一份二两牛肉拉面,闻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谁逆行?”
葛霄没接茬,只是凑近些:“就这些了?”
“嗯。”她将手机举给他。
葛霄干脆就着她的手,在果粒橙的后面点了个加二。
“那你吃拉条还是拉面?”汤雨繁下完单,手机塞回他兜里。
“拉条,”葛霄说,“你尝两口就得了,他说中辣起步呢。”
她泄气地抿抿嘴。
说归说,葛霄最后还是找老板要了碗白开水,挑几筷子炒拉条,尽量拣辣椒片少的,又淹在水里涮了两回才夹到汤雨繁的拉面碗里。
而小汤本人正专注于拿湿巾擦桌子,不大点儿桌子叫她擦得锃亮。
对于明天的安排,葛霄竖起三根手指,说绝对不会再出现今早这样的意外,拿生命为汤雨繁的酱肉包子保驾护航。
“那你要是再起晚怎么办?”汤雨繁诚心逗他。
“那我就自己和面,给你包包子。”葛霄说着,娴熟地把汤雨繁还回来的备用钥匙叠进她的钥匙串,“钥匙,你拿着吧,我万一没起来你就上楼敲醒我。”
汤雨繁笑起来,筷子戳着拉面碗:“行,你说的啊。”
钥匙挂好,葛霄盯着她的钥匙扣看,两颗小猪,一黑一白。
他提问:“这两个猪头为什么长一个样?”
你才猪头。汤雨繁想翻他白眼:“这是黑白猪。”
“那你为什么挂两个?”
“好事成双。”
“好兆头啊,”葛霄捻着黑小猪,“考不考虑割爱一个?”
此人颇不见外,挂个钥匙还要顺手牵猪,摘下她钥匙串上的一个挂坠。
黑小猪被钥匙扣大盗葛某劫走,现在只剩白的,孤零零地在钥匙串上,一晃一晃,看起来不太高兴——小黑没了。
白猪不高兴没关系,大盗自个儿挺高兴,说是要挂在他新车的钥匙上。
“多宝贝啊你这车。”汤雨繁切一声。
葛霄还挺神秘,努嘴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