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目，半低下了一开始还抬着的头，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但攥着的手却没有松开。
两手交叠下，心像是要从耳朵里跳出来，心跳如雷，大的几乎要把他的耳膜震破。
萧若棠四肢僵硬，像是哑了一样，她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藏着的小人却一下就跳起来，在萧若棠的内心里惊声尖叫，他怎么敢的，怎么敢拉着她的手这样做！
活这么大，萧若棠自己都没有这么仔细的摸过自己的胸口呢，更别提现在还是摸的别人，手下的触感简直太……奇怪，又有点说不清了。
“你放肆！”
冯朗清手指上有一些薄茧，比起之前在她宫里的时候，手指似乎变得有些粗糙了。
她本意只是想把自己的手给扯出来，但却没拗过他的力气，挣扎中的手，只能控制不住的在上面轻轻的一刮。
这一下，别说还能再掌住她的手了，冯朗清的身体都跟着这一下，一起打了一寒颤，完全顾不上自己方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见他这样，萧若棠原本还想抽出来的手，反而顿在了那里。
手指的动作从原本的静止，开始变得侵略而富有占有欲，手指的主人却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她几乎是带着毫不遮掩的好奇，凑近观察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冯朗清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收了回去，衣领处的布料完全掩盖住，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衣服里的情景。
“娘娘……”
萧若棠几乎是在听见冯朗清低沉的说话声时，才恍然从这样的情景中恢复了自己的心神。
好奇心顿时退缩，怪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甚至已经在试探着开始轻轻捻转时，萧若棠脸色涨的通红，“啪——”，打了冯朗清一个耳光，“够了！”
一时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冯朗清。
萧若棠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都要冒火了，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冯朗清，只是那只探在他衣领里的手依旧僵硬的抬着。
冯朗清对这一巴掌不为所动，这是他自作主张应得的，他确实不该这么做，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让萧若棠来看清他的心了。
虽然他都是为了娘娘，但刚才的那一个转身，他都怕自己就此要失去娘娘了。
于是迎头接下了这一个巴掌后，哪怕面上还带着被掌掴之后的热意，但他却也没有就此退缩，反而是把自己的脖颈抬起好更加凑近娘娘，端的就是一副随意处置的模样。
察觉到自己心里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的萧若棠，见状几乎是腾地站了起来，心慌之下，差点又要给冯朗清一巴掌。
“都是奴才自作主张，无意冒犯了娘娘。”
“只要娘娘愿意原谅奴才，奴才任由娘娘处置。”
宫里压抑，规矩森严，但宫里的人也是人，哪怕是残缺的人，也都有着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冯朗清不止一次，不小心在宫里撞见私底下偷欢的男男女女，有太监和宫女，有侍卫和宫女，甚至还有太监和侍卫。他也从第一次的惊慌失措，到后面的见怪不怪，虽然从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好热衷的。
但……如果是娘娘。
只是这样一个假设，他的心就开始又痛又麻，这种难以控制的奇异感受，也让冯朗清觉得措手不及。
他面上不显，依旧是寡淡中透着严肃认真的模样，仿佛他真的只是迫切的想要展露出自己的真心，只不过展露的方式，是他一时情急下，选错了。
萧若棠见状，反倒镇定了下来，指甲悄悄地扣进了自己掌心中，刺痛的感觉让她还能保持住些许理智，半晌，才有些假惺惺地问，“真的吗，任由我处置？”
“任凭娘娘处罚。”
……
冯朗清咬着牙坚持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接受什么酷刑呢，萧若棠不满意他的反应，如葱玉般的手指，故意只用着指尖前段的指甲，画着圈在小点上刮着。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平日里总用各种杏仁膏和珍珠膏保养着的萧若棠，每根手指嫩的就像是块软豆腐，天知道，被她手指触碰的感觉，到底有多难克制住。
嘶——
冯朗清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脑子，都随着这只手的动作一起炸开了。
强装镇定的两个人，此刻面上看着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们可不想在彼此的面前露出丑态。
在这一点上，萧若棠和冯朗清两个人竟然诡异的达成了共识。
于是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安静的大殿里只有冯朗清克制不住拉长顿挫地呼吸，无声诉说着殿里发生的一切。
等到凝香再看见冯朗清的时候，他依旧一副寡淡沉静的模样，浑然不觉地顶着自己面上那五根红色手指印，继续任劳任怨的在慈宁宫里上下打理着。
旁的，倒是看不出还受了什么惩罚。
只是她给大殿中送糕果的时候，看着，娘娘的脾气像是已经全消了。
抱起托盘，出了殿后的凝香只得在自己心里轻轻摇了摇头，娘娘的脾气还是太好了。
只一个巴掌就原谅了他，到底是心太软了些。
今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又恰逢太后今年元宵节后就要前往皇家寺院，所以这次宫里准备好好办一场元宵晚宴。
宴会虽然是晚间，但是宫里其他人是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不时有制衣局和司制坊的宫人们一**的来送东西，皇帝最近政务繁忙，后宫这个年节也过得平稳，大家整日无所事事的猫冬，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国丧，一个个又都开始借着设宴这事铆足劲儿的打扮。
所以各种首饰衣服紧赶慢赶的往各处宫里送着，大家都忙慌慌的，元宵节的气氛倒是很足。
萧若棠这一天足足睡到了午时，才慢慢爬起，在她梳洗的空档，得了早膳安排的小厨房赶紧开工。
凝香最是懂她一般什么时候起床，将膳食时间把握的很巧。
左右无他人，昨晚晚间唤了冯朗清守夜，今晚元宵晚宴也要他继续跟着，现在去休息了。
凝香坐在萧若棠身边，房内此时只有她们两人，于是也在她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坐着与她一起用膳。
时不时，还会劝她多吃几口。
她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动着筷子努力吃了半个包子，倒是凝香让人去煮的银耳雪梨汤喝了两碗。
味道不算太甜，带着梨子的一股果香味，在这冬日喝着格外熨帖。
等人收拾好碗筷，萧若棠便被凝香拉着坐在铜镜前唤了翠微几人一起来给她梳妆。
宴会时间稍晚，但先前皇帝那边差人来了消息，让萧若棠先去中和殿里等着和他一起赴宴。
翠微给她梳头都是小心翼翼的，她青丝柔顺如缎子一般，身后还有两个圆脸小宫女跟着一起梳理着发丝，分工明确，一边给她梳了个发髻盘上，首饰选的都嵌着东珠的簪子。
配着石青色妆花缎长裙，裙摆和衣袖边缘都由银线勾出，繁花团团簇着。翠微给她取了件明黄色外衫罩着，绀色短褂上还加衬了狐皮，看着保暖又华贵。
太后的吉服偏稳重，妆容也要显得更加庄重些，除了东珠之外，凝香特意还取了不少翡翠的头面来，戴上好压一压萧若棠的年纪。
感觉自己身上和头发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萧若棠也没有烦躁，只是安静的配合着她们动作一点一点修整自己的仪表。
几个宫女合力帮忙，也前后耗时将近了两个时辰才完成。凝香推着等人高的铜镜过来给她看最后出来的模样，她扫了镜子里的自己两眼，笑着问她，“好看吗？”
“好看，娘娘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娘娘可以出发了，”凝香掐着时间算，现在乘轿子在去中和殿前还有一段路要走，总不好让陛下在那里等娘娘。
“走吧，”萧若棠牵着她的手，带上身后的冯朗清和翠微他们便一起出了慈宁宫。
到了中和殿，陛下问了问她出行前的准备，又给她备了一箱子的字帖和临摹用的画作，好带在路上。莫名多了一堆课业，但等萧若棠翻了翻这箱子，发现大多都是前世已经做过了的课业，倒是也放松了几分。
元嘉帝不觉，两人在中和殿又略略闲聊了两句，门外就有太监来通报时间，才一同起身，乘上轿子去这次布置元宵晚宴的景园。
景园四处挂着灯笼，夜里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前朝百官坐在下方，在主位后方立了屏风，后宫妃子们的座位便在后面。
见太后和陛下一同前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今日摆出的宴席总共不过七八桌，大多数都是当初坚定元嘉帝立场的臣子们。加上照陛下开宴前的说法，这次晚宴也没有外人在，就全当是家宴，不必说什么君臣礼节的拘束。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殿内气氛便热络起来。
等到推杯换盏时，大家看着歌舞升平纷纷感慨起如今天下日子太平，瑞雪兆丰年，宫外的百姓们来年也只会更好。
萧丞相装作不在意的抬头看了萧若棠一眼，然而对方只顾着拨弄碗里的花生米，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他顿了顿呼吸，又慢慢的把这一口气给轻轻吐出去。
起身，他的胡子比之前瞧着，像是也变得花白了一些，“听闻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出宫去祈福，老臣斗胆敬这一杯，祝愿娘娘这一路顺风。”
萧若棠看着他，脸上也跟着浮起一个属于太后的微笑。
“谢谢丞相大人，今夜元宵佳节，那哀家也敬你一杯吧，”她端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添满了，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举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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