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惶和不可置信，伸手就想来抓女儿的胳膊，却被林晚意灵巧地侧身避开。
这一下，动静更大了。
不仅是附近，连稍远一些的宾客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交谈声、笑声渐渐停歇，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意身上。
震惊、疑惑、看好戏的玩味……种种视线交织，几乎要将她淹没。
沈浩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放下酒杯，拨开人群，一步步朝林晚意走来。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压，却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晚意，”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还算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但眼底的冰冷却毫不掩饰，“这种玩笑并不好笑。如果你是在闹脾气，我们可以私下谈。”
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和仰望，将此刻她的反抗，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小女生的拿乔或是欲擒故纵。
前世，他这样的态度，或许真的能让她忐忑不安，主动服软。
但现在……
林晚意迎上他带着压迫感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唇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沈少爷，”她开口，声音清亮，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我想我说得很明白了。我，林晚意，不会与你订婚。这不是玩笑，更不是脾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父母，以及周围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写满震惊的面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的人生，我的婚姻，应该由我自己选择。”
“你自己选择？”沈浩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林晚意，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林家，没有这场联姻，你算什么？”
这话刻薄而现实，像一把刀子，剖开了豪门联姻温情脉脉的表象。
不少人心底暗自点头，看向林晚意的目光带上了怜悯和轻蔑。这林家小姐，未免太不识抬举，也太天真了。
林父林母气得浑身发抖，却又碍于场合不敢发作得太难看。
“晚意！快给浩宇道歉！说你刚才只是糊涂了！”林母几乎是哀求着低斥。
林晚意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越过了脸色难看的沈浩宇，越过了焦急的父母，像是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终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宴会厅最偏僻、光线最暗淡的一个角落。
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略显陈旧的黑色西装，身形高大却有些疏于打理的落拓，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酒，与周围的觥筹交错显得格格不入。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阴沉气息。
那是傅承聿。
沈家那个几乎被遗忘、被放逐在外的私生子。前世，他会在几年后，以雷霆手段崛起，成为连沈家都不得不仰视的商界巨擘。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被家族排斥、被所有人忽视的影子。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愤怒、或等着看她如何收场的目光中，林晚意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指，精准无误地指向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再次炸响在寂静的宴会厅：
“如果非要联姻，要嫁，我只嫁他。”
“……”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的傅承聿。
傅承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聚焦在他身上的无数视线。他缓缓抬起头。
碎发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露了出来，那眼底是化不开的墨色，带着警惕、审视，以及一丝被冒犯的、野兽般的凶戾。他看向林晚意，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看清她究竟意欲何为。
“他？他是谁？”
“好像是……沈家那个……”
“那个私生子？林晚意疯了不成？”
“放着堂堂正正的沈家少爷不嫁，要去选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诞感。
沈浩宇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被当众狠狠羞辱后的铁青和扭曲。他看向林晚意，又看向角落里那个他甚至不屑多看一眼的“弟弟”，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母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被林父死死扶住。
“林晚意！你……你简直……”林父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在一片哗然与混乱中，只有林晚意依旧站得笔直。
她无视了所有投向她的、如同看待疯子般的目光，只是遥遥望着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傅承聿也一直在看着她，那双猩红未褪的眼底，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震惊、怀疑、探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这荒谬选择所点燃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火苗。
他知道她。
林家那位被娇养着、准备嫁给他那位“好哥哥”的千金。
她为什么会指向他？
这到底是一场别出心裁的羞辱，还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变数？
林晚意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提着裙摆，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傅承聿所在的那个阴暗角落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告别，像是在迈向一个全然未知、却由她自己掌控的未来。
风暴，已因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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