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雾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天然的、毫无防备的软糯,像羽毛尖儿,轻轻搔刮着他耳膜最深处,与他预想中任何一种——怨恨的诅咒、濒死的喘息、甚至是妖物现形时的尖啸——都截然不同。
“你昨晚抱得我好疼,”少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声音里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可以轻一点吗?”
疼?
祈雾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回自己揽着对方的手臂。他常年练剑,臂力惊人,即便是在无意识的睡眠中,禁锢的力道也绝非寻常。玄色的衣袖与少年素白的里衣形成刺目的对比,仿佛他才是那个将不祥与死亡携裹而来的存在。
而怀中这具身体……是温热的。不再是昨夜那逐渐冷却的僵硬,而是带着鲜活生命的、柔软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点点熨帖着他冰凉的皮肤。
这不可能。
他亲眼看着剑锋割开那纤细的脖颈,亲眼看着金色的眸子涣散,亲身体会过生命从那躯壳里流逝的触感。他亲手擦拭掉喷涌而出的血,亲手触碰过那道翻卷皮肉的伤口。
妖物诡诈,多有幻术保命之术,他并非不知。但死而复生……闻所未闻。
是了,定是这狐妖未死透,用了什么秘法吊住性命,此刻装作这般懵懂无害的模样,意图蒙蔽于他。祈雾的心肠瞬间重新冷硬起来,搭在少年腰间的手指微动,几乎要立刻催动灵力,将这惑人的妖物彻底震开,或者……再补上一剑。
可就在他指尖灵力将发未发之际,少年却因他细微的动作,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似乎是在寻找更舒适的位置。那毛茸茸的脑袋蹭过他的下颌,带着清浅的、不同于林间腐叶的,一种干净的,像是雪后初霁般的微凉气息。
“冷……”少年含糊地嘟囔了一声,金色的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脆弱又温顺。
祈雾那凝聚起来的、足以摧金断石的灵力,竟就这般突兀地滞涩在经脉之中,不上不下。他杀人,斩妖,从不犹豫。面对强敌,面对围攻,他亦能心如铁石,剑出无悔。
可此刻,面对这疑似“死而复生”,用最柔软的姿态蜷缩在他怀里,喊疼喊冷的狐妖,他那柄饮血无数的剑,第一次,不知该指向何处。
杀意与一种更为陌生的、名为“无措”的情绪在他胸中无声角力。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将揽着少年的手臂,稍稍松开了些许。那紧绷的、几乎要将对方骨骼勒断的力道,卸去了。
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这个半拥的姿势,任由那温热的、属于“活物”的触感,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扰乱他早已冰封的五感,也扰乱了他一池死水般的心境。
狐妖似乎满意了,轻轻哼了一声,像只找到了暖窝的猫儿,不再动弹,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再次沉入梦乡。
祈雾垂眸,看着怀中安然“熟睡”的少年,目光最终落在他被衣领遮掩的脖颈处。那里,素白的布料平整,看不出丝毫伤痕的迹象。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而他,又该如何处置这意料之外的“活物”?
石屋内,晨光渐亮,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勾勒出一幅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卷。只有祈雾自己知道,他坚固的世界,自昨夜那一剑之后,已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这缝隙里,正钻进来一只“狡猾”的、披着柔弱外衣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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