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酒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胸腔,最后在四肢百骸里点起了一把幽暗的火。祈雾背对着石床,握着酒坛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警惕的,冰冷的,带着被冒犯后的锐利,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脊背上。
没醉。
他在装。
这个认知像毒藤一样缠绕上祈雾的心,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日来那些看似温顺的依偎,懵懂的眼神,细弱的应答……全都是假的。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而他,这个自诩冷硬无情的斩妖人,竟然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对着这虚假的柔软,生出了可笑的、名为“例外”的妄念。
酒意混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戾,在血液里无声叫嚣。他猛地转身,酒坛被随手掷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绛渊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转身,眼中警惕更甚,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缩,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石壁,退无可退。他看到祈雾眼底翻涌的暗色,那不再是平日的冰封死寂,而是某种即将失控的、危险的风暴。
“怕了?”
祈雾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石屋里异常清晰,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他停在床边,阴影彻底将蜷缩的绛渊笼罩。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同实质,刮过少年绯红未褪的脸颊,颤抖的眼睫,最后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白皙的脖颈上。
就是这里。他曾亲手割开,此刻却光滑如初,诱人触碰,也诱人……再次摧毁。
绛渊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他看得出祈雾状态不对,那浓烈的酒气和眼底的疯狂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反抗,想调动那恢复不多的妖力拼死一搏,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在那双黑暗眼眸的注视下动弹不得。
祈雾俯下身,一只手撑在绛渊耳侧的石壁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另一只手,带着酒后的微烫,缓缓抬起,目标依旧是那截纤细的脖颈。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靠近。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绛渊猛地一颤,像是被冰凌刺中。他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却被祈雾用更重的力道固定住。
“放开……”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屈辱。
祈雾恍若未闻。他的指尖在那片光滑的皮肤上流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轻轻摩挲着。那里曾经有一条裂开的伤口,涌出过滚烫的、属于狐妖的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诡异的愈合,这精心的伪装,都在嘲弄着他的判断,他的……心软。
“为什么装?”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酒气的灼热,喷在绛渊的耳廓。
绛渊咬紧牙关,金色的眸子里水光氤氲,是恐惧,也是倔强。他不能承认,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见他沉默,祈雾眼底的暗色更浓。摩挲着脖颈的手指微微收紧,并非要扼杀,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意味,让绛渊瞬间窒息,呼吸困难起来。
“说。”
冰冷的命令,不容抗拒。
就在绛渊以为自己今晚难逃一劫,甚至准备鱼死网破之际,那扼住他呼吸的手指,却突然松开了。
紧接着,那带着薄茧和酒意的指腹,极其突兀地、轻柔地擦过了他的眼角。
动作生涩,甚至带着点僵硬的笨拙。
仿佛只是想揩去那将落未落的、生理性溢出的泪珠。
绛渊彻底愣住了,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恐惧,只是睁大了那双湿润的金色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祈雾也像是被自己这个动作惊住了。他看着指尖那一点微不可查的湿意,又看看身下少年茫然无措的脸,眼底翻涌的疯狂风暴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按下了暂停键。那浓稠的黑暗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泄露出底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层的东西。
不是杀意,不是暴戾。
而是一种……混乱的,扭曲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东西。
是因为酒吗?
还是因为这张脸,这副即使写满恐惧却依旧美丽脆弱的皮囊?
或者,是因为那夜怀中冰冷的尸体,与此刻掌心下温热血脉的诡异对比?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这只狐狸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当那点湿意沾染他指尖时,他心底那头因被欺骗而暴怒的凶兽,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撑在石壁上的手缓缓放下,困住绛渊的压迫感随之消散。
祈雾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不再看绛渊,而是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留下一个沉默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和……茫然的背影。
石屋内,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绛渊依旧蜷缩在床角,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触碰的眼角和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指尖的触感,先是带着毁灭意味的收紧,后是那样突兀的、近乎……温柔的擦拭。
他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杀他?还是……
一种比死亡更令人不安的预感,悄然爬上绛渊的心头。
祈雾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散他身上的酒气,却吹不散心头的迷雾。失控的边缘,他触碰到的,不是预想中妖物的狰狞,而是眼角一滴温热的湿意。
和指下,那鲜活跳动的脉搏。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
囚笼依旧。
但这只狐狸,他似乎……更舍不得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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