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支粗糙的木箭被祈雾随手掷在石屋的角落,像两根刺眼的楔子,钉死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平静。他没有再质问绛渊,甚至不再看他,但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和眼底沉淀的冰寒,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人窒息。
他不再允许绛渊离开石屋半步,无形的禁锢变成了有形的囚笼。每当祈雾离开,石屋周围便会升起一道淡金色的灵力屏障,隔绝内外。
绛渊知道,这是最后通牒。那支意外出现的箭,坐实了祈雾心中“勾结同党,意图不轨”的猜想。等待他的,要么是祈雾处理完“外患”后的清算,要么,就是在囚笼中耗尽最后生机。
他必须逃。就在今晚。
祈雾在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后离开了。带着他那柄饮血的长剑,和一身比夜色更浓重的杀气。他要去“夜猎”——清理那些不知死活、敢在他地盘附近留下标记的“苍蝇”。
石屋的门在身后合拢,淡金色的屏障无声浮现。
绛渊站在窗边,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悬崖之下,没入那片吞噬光线的万瘴林中。他静静等待着,直到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彻底远去,直到耳边只剩下山风刮过崖壁的呜咽。
他回到石床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催动体内那股蛰伏了许久的、微弱的妖力。平日里,他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引来祈雾的警觉。但此刻,祈雾不在,屏障隔绝了内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妖力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起初如同细流,缓慢而滞涩。但随着他摒弃所有杂念,全力引导,那细流渐渐变得汹涌,带着一股久违的、灼热的力量,冲刷着四肢百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有淡金色的光华流转,手腕内侧,那原本隐匿的、繁复妖异的狐族本命妖纹,也若隐若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渐深,悬崖下的密林中,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妖物嘶鸣,随即又归于沉寂。那是祈雾的剑在饮血。
绛渊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再无半分怯懦与迷茫,只有属于狐妖的冰冷与狡黠。妖力恢复了七成!足够了!
他走到门边,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团柔和却坚韧的淡金色光芒,轻轻按在那道淡金色的灵力屏障上。同源的力量属性让他对这道屏障的构造有着天然的感知,祈雾布下它时,显然并未料到这只“柔弱”的狐狸能恢复如此力量,更料不到他会对灵力运用有如此精妙的掌控。
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绛渊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指尖的光芒流转,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寻找着屏障最细微的能量节点,然后,小心翼翼地切入,瓦解。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屏障消失了。
冰冷的、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山风瞬间涌入,吹动了绛渊墨色的长发。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掠出石屋,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他没有选择悬崖正面,那里太过开阔,容易被发现。他凭借着狐族对山林的天然亲和,沿着陡峭的、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后崖,如同最敏捷的羚羊,向下疾掠。
自由!近在咫尺!
他几乎能闻到万瘴林深处那混杂着危险与生机的、熟悉的气息。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密林边缘的刹那,斜刺里一道黑影猛地扑出!带着腥臭的妖风和凌厉的爪击!
是一只被祈雾剑下漏网、或是被此地动静吸引来的低阶狼妖!它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显然将落单的、气息尚未完全稳固的绛渊当成了可口的猎物。
该死!
绛渊暗骂一声,侧身险险避过狼爪,指尖金光一闪,一道锋锐的妖力匹练甩出,狠狠抽在狼妖的腰腹之上。狼妖吃痛,发出一声惨嚎,攻势却更加疯狂。
若是平时,这等小妖他随手便可打发。但此刻他妖力刚刚恢复,又心系逃离,不免有些急躁。缠斗之中,一个疏忽,狼妖泛着寒光的利爪划过他的左臂!
“嘶——”
衣袖撕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素白的布料。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他不敢恋战,强忍剧痛,凝聚起更强的妖力,一掌拍在狼妖的天灵盖上。狼妖呜咽一声,软软倒地。
绛渊捂住流血的手臂,不敢停留,踉跄着冲入了密林深处。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处理伤口,掩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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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祈雾提着剑,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回到崖顶时,已是后半夜。
石屋的门虚掩着,他布下的灵力屏障……消失了。
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冲进石屋。
冰冷的石床空空如也,被子凌乱地堆在一旁。桌上,他离开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角落里,那两支木箭孤零零地躺着。
屋子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窗外吹进来的、带着万瘴林特有腐殖质气味的风,以及……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妖力残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新鲜的血腥气。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在他去“清理”那些所谓的“同党”时,这只狐狸,恢复了他隐藏的妖力,破开了他的禁锢,逃了。
甚至还受了伤?那血腥气……
祈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长剑剑锋,一滴暗红的、不知属于哪个倒霉妖物的血珠,正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石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被欺骗后的歇斯底里。
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茫,首先席卷了他。仿佛心脏被什么东西瞬间掏空,只留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洞。
然后,是怒火。
不是沸腾的,而是阴燃的,沉底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表面上覆着一层冷却的硬壳,内里却足以焚烧一切。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昨夜,这只手还曾掐着那纤细的脖颈,感受着其下脆弱的脉搏和温热的皮肤。也曾……笨拙地擦过那眼角的湿意。
“例外”……
他竟真的以为,会有例外。
可笑。
他走到石床边,指尖拂过那凌乱的被褥,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那狐妖身上特有的、雪后松林般的气息。
跑了?
受了伤,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万瘴林,是他的猎场。而他祈雾,是这里唯一的猎人。
他慢慢握紧了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底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猎杀者的暗芒。
他转身,走出石屋,面向脚下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森林。
夜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会找到他。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折断他的爪子,拔掉他的利齿,将他重新拖回这个囚笼。
永远,别想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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