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瘴林的夜,浓得化不开。枝叶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月之光,只有些微弱的、散发着惨绿色或幽蓝色的菌类,在腐殖质和扭曲的树根间明明灭灭,映照出幢幢鬼影。
绛渊捂住左臂的伤口,在林间踉跄穿行。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滴落在潮湿的落叶上,留下断续的、甜腥的痕迹。伤口火辣辣地疼,狼爪上似乎还带着某种腐蚀性的妖毒,让他的半边身子都开始麻木、发冷。
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处理伤口,只能凭借本能朝着森林更深处、妖气更混杂的地方逃去。那里或许更危险,但也更容易隐藏。他必须甩掉那个男人……祈雾。
一想到这个名字,一股寒意就从脊椎骨窜上来。
他听到了。
就在他逃离崖顶不久,身后那片死寂的悬崖方向,传来了一声极其压抑、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那声音里蕴含的愤怒与某种……被撕裂的痛楚,即使隔得老远,也让他心惊肉跳。
他知道,祈雾回来了。发现他不见了。
追猎,已经开始。
脚下的腐叶湿滑,绛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扶住一棵布满苔藓的枯树,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林间只有风声,虫鸣,以及远处不知名妖兽的低嗥。
太安静了。
安静得……令人不安。
突然,左侧的灌木丛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绛渊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出!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刚才倚靠的那棵枯树拦腰斩断!断面光滑如镜,上半截树干轰然倒地,激起漫天腐叶和尘土。
祈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他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身映着林间微弱的光,泛着幽冷的色泽。玄色衣袍在夜风中拂动,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意和冰冷,比这林间的寒气更刺骨。
他抬起眼,目光锁定了数丈之外、狼狈稳住身形的绛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见底的黑暗。
“跑?”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冷质感,在这寂静的林间异常清晰,“你能跑到哪里去?”
绛渊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看着祈雾,看着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知道自己再无侥幸。求饶无用,解释更是笑话。
他猛地咬牙,体内恢复的妖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淡金色的光芒自他周身亮起,手腕上的妖纹彻底浮现,流转不息。他不再逃跑,而是摆出了迎战的姿态,尽管左臂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尽管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祈雾看着他这副困兽犹斗的样子,眼底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但旋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到极致的速度。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流影,剑锋划破空气,带起一声尖锐短促的厉啸,直刺绛渊心口!
绛渊瞳孔紧缩,全力催动妖力,身形急退,同时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的狐火屏障瞬间凝聚而成!
“铛——!”
剑尖狠狠刺在屏障之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巨响!狐火屏障剧烈震颤,其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仅仅一击,高下立判!
绛渊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屏障破碎的反噬让他气血翻涌,妖力运转都滞涩了一瞬。
而祈雾的剑,没有丝毫停顿。一击不成,剑势顺势下劈,横扫,撩刺……如同疾风骤雨,每一剑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和冰冷的杀意,将绛渊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
这不是战斗,是凌虐。
是绝对力量下的、残忍的戏耍和碾压。
绛渊拼尽全力躲闪、格挡,狐火与剑气不断碰撞,在黑暗的林间炸开一团团耀眼的光晕,照亮两人冰冷或绝望的脸庞。他的衣衫被凌厉的剑气割裂出无数道口子,细小的血痕遍布全身,左臂的伤口更是彻底崩开,鲜血几乎将半边身子染红。
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蝴蝶,翅膀早已残破不堪,却依旧凭着本能,做着徒劳的抵抗。
“呃啊!”
一声痛呼,祈雾的剑锋终于找到了破绽,狠狠刺穿了他的右肩!剑尖透体而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
绛渊的身体猛地一僵,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妖力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一棵粗壮的树干,才勉强没有倒下。
祈雾缓缓抽出长剑,看着剑身上淋漓的鲜血,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几乎无法站立、只能靠着树干喘息的红渊面前。
他伸出手,并非用剑,而是用那只空着的手,冰冷的手指扼住了绛渊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树干上。
“为什么……要逃?”祈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绛渊的额头,呼吸间带着血腥气和凛冽的剑气,“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绛渊被迫仰着头,呼吸艰难,金色的眸子里因为缺氧而泛上生理性的水光,但那水光之下,是燃烧到极致的恨意和倔强。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声音破碎却清晰:
“因为……你……让我……恶心……”
祈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扼住咽喉的手指,骤然收紧!
“咳……咳咳……”绛渊的脸瞬间由白转青,眼球开始充血凸出,死亡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他徒劳地用手去掰扯那只铁钳般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
就在他意识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的前一刹那,那扼杀的力量,却又突兀地松开了。
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绛渊像一摊烂泥般顺着树干滑倒在地,蜷缩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祈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只奄奄一息、浑身浴血、却依旧用那双燃着恨意的金眸死死瞪着他的狐狸。
他蹲下身,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粗暴地扯开了绛渊左臂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下面皮肉翻卷、甚至隐隐发黑的狰狞伤口。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粗糙的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某种刺鼻的、暗绿色的药粉,毫不留情地、大量地洒在了那恐怖的伤口上!
“啊——!!!”
蚀骨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了绛渊所有的神经,那药粉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尖针,狠狠扎进他的伤口,甚至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指甲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泥地里。
这根本不是疗伤,这是酷刑!
祈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剧痛中挣扎,看着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衣衫,看着他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颤抖,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直到那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祈雾才停手。
他伸出手,抓住绛渊后颈的衣领,像拖拽一件破败的玩偶般,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绛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任由祈雾拖着他,一步步走出这片弥漫着血腥气的林地,朝着那座悬崖之巅的囚笼走去。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视野模糊,只能看到祈雾玄色挺直的背影,感受到那只抓着他后颈的、冰冷而稳定的手。
这一次,囚笼的栏杆,将由鲜血和痛苦铸就。
再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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