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愁面目严肃地抬眼朝左上角看,似乎正仔细回忆徐行的面孔。
“……”余畅没有研究混血长相的计划,也不关心徐行究竟是哪国人,她鬼使神差地望了一眼陪着两人的小女孩,后者好像没太听懂,脸上显出和林尽愁相似的幽思模样。
“总之我是觉得,你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余畅捋了捋自己的蓝色短发,刻意放缓语速,“你们今天出去,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
林尽愁摇摇头:“我能感觉到他很奇怪,但截止刚才,他没有做过什么带着恶意的事情,不如说正相反,比如今天他是为了救别人才受伤的。”
“在大家都很害怕的情况下,能和一个相对冷静并且善良的人合作是件好事,不过你说得没有错,我会注意他。”
也只好如此。余畅没有反驳,她看林尽愁弯着食指勾起外套底的线头玩,花了点时间措辞:
“关于这个地方,你觉得可怕吗?”
“嗯?”
“你也很冷静,站在没人的前台给前台工作人员打电话这种事我肯定不敢干的,我想其他人也一样。你好像对电话能打通很有把握。”
“我不是要揣测你,”余畅语气郑重,“你人很好,行事果断又有勇气,当你处在我们的群体里,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把你当主心骨。”
“所以我才好奇,你不害怕吗?或者担心回不去?不到两天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害怕?害怕自然是有的。
从公交车上醒来开始,所见所闻都越来越超出认知范围,更别提林尽愁还丢失了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假如什么感觉都没有,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不是正常人。
可恐惧又仿佛同内心隔着层透明的膜,正如含糊不清的记忆,悬挂在一箭之遥却也相去万里。
没有实感。
“我当时决定拨前台的电话,”林尽愁闷声道,“是因为我在房间里打过。”
“我是想问前台,他们的安保人员为什么会抓走客人……”讲着讲着不由得感到荒唐,她抬手蹭了蹭鼻尖。
“……那前台怎么说?”
“只说了和温馨提示差不多的套话。”
“这样……”余畅用手撑着膝盖。她想追问出自己原本希望探寻的答案,可看见林尽愁低垂的眼帘,再问些有的没的就不近人情了。
“马上能找到回去的路就好了,”余畅慢慢地说,“先不说房费的问题,宾馆也不包午餐,不管怎样都得出门啊。”
她谈起自己带着小朋友于正午时刻下到二楼,遗憾地发现餐厅果然没开门。不过早晨损坏的围墙已修复如初,甚至看不出事故的痕迹。
还有个人也来察看餐厅的情况,余畅说,那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看着挺眼熟。
“说起来,他绕到餐厅后面去了,那边有条没窗户的过道,太黑了,我没带手机,就没进去。”
戴眼镜的,徐行的室友吗?
“当时餐厅的墙被砸坏,能从墙洞看到后面还有走廊和房间,房间里有扫帚拖把……应该是杂物间吧。”林尽愁回忆道。
为什么去那里呢?
“可能吧,”余畅对此并无兴趣,“白天和晚上一样黑,我是不想往里走。”
三楼和四楼只差一层,走楼梯比等电梯还快。林尽愁刚步入楼梯间,“哒哒”脚步声自上方下降,抬眼一瞧,踩着台阶下楼的正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他神色冷淡,目不斜视地与林尽愁擦肩而过,朝二楼继续下行。遇到不熟的人自然不会分出注意力,但男人的表现有些古怪。
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般规矩地直视前方,每次挥臂的幅度都精确而刻板,他似乎没发觉林尽愁的存在,假若她没有往扶手靠半步,两个人的肩膀会狠狠相撞。
什么情况?
林尽愁贴着扶手栏杆俯视男人的身影,他到达二楼就拐进防火门。余畅曾提及这人去过二楼……不过独自跟上去未免太不顾安危。
“欸?”
细小的人声伴随轻微的杂音,徐行从上方的楼梯探出脑袋,惊讶地望着林尽愁。
“你……”又朝空空的二楼看了看,徐行走下来,“你要回房间吗?”
“你是要去追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吗?戴眼镜的那位?”林尽愁在原地没动。
“嗯,你看到他了啊。”
徐行端着自己缠绕纱布的半截手臂:“他有点怪怪的,进门就问我想不想一直留下,还说仔细考虑后发现这里比原先的生活好的多,也找到了可以免费留住的方法。”
“我没回答他,他就自顾自出了房间。这么异常让人很难忽视,况且十一点半过后保安会查房,我担心他回来太晚……他是下到二楼了吗?”他最后问。
林尽愁“嗯”了声表示回答,又说:“你要是去追他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吧。”
将余畅的话复述过一遍,林尽愁带上徐行围着二楼餐厅绕了半圈,停在幽深狭长的走廊口。
和余畅的描述不同,向前延伸的木地板尽头处支起一盏灯,比起走廊外昏暗许多。
暖黄色的光团只映出周围不到五米的景象,从影子的形状来看,尽头并非死路,而是朝右开口的转角。
“看不见人,他已经进到深处了吧。”林尽愁打开手机手电筒,灯光滑过墙壁与地面,照亮紧闭的房间门。
“没有顶灯反而有落地灯吗?”她遥遥观察黑暗中屹立的灯杆,“看来到晚上才会开灯。”
徐行手机背面的闪光灯也亮起来,他在林尽愁右侧,仔仔细细环视廊道入口的上下左右,由于右手无法使用,他姿势别扭地拿肘关节敲了敲墙。
“你担心进去之后出不来吗?”
徐行转过脸,对上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有点……嗯,不过这么检查也没什么意义。”他笑。
“既然觉得不放心,还是返回比较好”,这样泄气的话涌到嘴边,然而林尽愁真正说出口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你有什么类似于长绳的东西吗?入口处待会儿要是冒出一扇门或一堵墙根本无法预测,但我们两个人连在一起走的话,进了走廊会更安全点吧。”
“……”徐行惊奇地凝视她,“我只有条怀表链比较长。”
边说话他边把手机夹进手臂与身体间,从夹克口袋里摸出长长的金属链,链条尽头拴着造型精巧的怀表。
姑且算临时残疾的徐行长不出多余的手拆表带,因此林尽愁代劳。她只感觉小小的表盖做工细致,随即记起被徐行扔进一楼大堂的手表:
“你是在身上带了好几只表吗?之前进宾馆的时候,你扔出去的手表是不是坏了,不要紧吗?”
“哦,没关系的,”徐行含糊其辞,“我就是习惯带着,也不用。”
听起来有隐情,可没必要非得打探别人的**。林尽愁卸下细长的表链,返还怀表,在自己右手腕上绕了一圈打结,又如法炮制缠好徐行的左手。
“还好足够长。”她试着扯了扯链子,确保绳结不会轻易散开。徐行端量裹住手腕的金属链,好像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根表链:“……嗯,还好足够长。”
和别人绑在一根链子上行走,有种两人三足般的滞涩感,林尽愁需要注意不能随便晃动右手,以免牵扯高举手机照明的徐行。
脚底的地板没什么异样,两边的墙刷着白漆,稍有污迹。间或出现在一侧的房门都打不开,也并不古怪。
身后,二楼其余部分的灯光如常,没有像恐怖故事里那样冒出什么封死入口。
直到接近孤独的落地灯,耳朵不曾捕捉到异常的声响。
“转弯之后好像完全没照明,这条走廊不是环绕餐厅吗?怎么这么长?”
将手机换到左手,林尽愁朝前伸长手臂,企图让光源尽可能深入转角后的黑暗。
“二楼大概率不止包含餐厅,也许有不对外开放的地方,走廊会延伸到那里。”徐行眯起眼睛。
“那这条走廊也该不对外开放,这里确实不对劲。”
表链在两人中间晃荡,他们穿进落地灯触及不到的空间,刚走了两步——
“咔哒。”
犹如拽下拉线开关,小小的碰撞声响在落地灯熄灭的前一秒,灯罩霎时变得黯淡,于手机LED灯光的照射下陈旧又寒酸。
“什么……”林尽愁的话音中止,她朝来路探出身体,只见入口一片漆黑,仿佛真的凭空竖起一堵墙。
情急之下她大步折返一段距离,没留神扯动同样诧异的徐行。后者踉跄了一下,短促的痛呼和落地灯摇晃中撞墙的动静一并传来。
“啊,对不起,”林尽愁赶紧向伤员道歉,用手机照亮徐行手上的纱布,“没事吧?”
“没有,我没事。”
徐行摇摇头,严肃的目光却不是冲着无声无息消失的走廊入口。
他示意林尽愁去看两人原本前进的方向:“你看那边。”
“怎么……啊?”
无缘无故消失的入口取代数秒前深不见底的黑暗,寂静的二楼在走廊之外亮着灯。
“落地灯灭掉之后,入口和走廊深处的位置调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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