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第一天，星期五。
刚过7点，梁立人已经早早来到校门口，还碰到了英语组谭组长和语文组长黄副校长。三个人边互相寒暄，边站在冷风里等待各自的组员。
秋天的早晨比夜晚还冷些，梁立人裹紧了身上的职业装。手上的提包除了装着她自己的比赛物品，还塞着刚买的包子馒头，另一只手也拎着几袋热豆浆和粥。
本届青教赛科目较多，为了尽量减少对正常教学秩序的冲击，赛事特意安排在星期五和双休日。
秋明县中为此专门包了车，接送星期五这天要去看比赛的学科组。由于学校没作强制要求，组里报名观赛的，除了教研组长，其他都是二三十多岁的年轻老师，想着去学到点什么。
租的两辆小班车很快抵达学校门口，梁立人作为英语组领队，和谭组长一块上了车。
她拿出手机，给参赛选手发去信息：
「程老师，别忘了要带齐u盘，教案和学案哦。我们学校到市一中大概要一个小时，落了什么东西要回来取的话，估计会有点小麻烦。[皱眉]」
她又点进英语组观赛的群里：
「老师们，车子已经到了，尽快赶过来哈。没吃早餐没关系，我这里多买了一些。」
随后特意拍了几张照片发上去。
等人全部到齐，两个组便各自搭乘班车向赛点驶去。
8点15分左右，梁立人一行抵达市一中气派的校门口。
镀金的“天赐市第一中学”镌刻在校门右侧巨大的花岗岩校碑上，校门电动栅栏上方悬挂着横幅——“热烈欢迎各位领导老师莅临第七届青年教师创新教学大赛”。
第一次来的几个老师四下张望，嘴上还不忘调侃：
“这门有我们学校几个大门宽。”
“还分出口和入口呢。”
作为市重点之一，也是市教育局最为重视的公立中学，天赐一中看上去极为宏伟庞大。其广阔的占地面积、现代化的建筑群以及完善的设施，都是偏远简陋的秋明县中无法比拟的。
梁立人现在可无暇欣赏自己的高中母校。这些年，她来这里参加各种教研活动和比赛也算来得频繁。
她迅速分配任务：“谭组长，那就像刚才说的，您带大家先去签到抽签。我带周老师、李老师去给程老师打印教案学案。”
县中资源有限，学校的打印机无法承担教案和学案所要求纸张的打印任务，只能临时来这里打印。
一中对面的几个文印店里，不仅有她们，还有不少其他学校的老师也在。梁立人垫付了费用，打算事后找学校报销。
三人来回小跑，一二十分钟后终于怀抱几大摞资料，气喘吁吁地返回了校门口。
梁立人看了一眼手表，已经8点半多了。
她带着两个年轻老师继续在教学楼间穿梭，到临时签到处签了名。
终于坐上电梯时，她已经累得不管不顾地靠在了墙上。这大清早的，汗都跑出来了，衬衫黏在背上。她感觉自己今年都不用再运动了。
到达礼堂，她们在左边和中间席位的倒数几排找到了自家队伍。
“多少钱啊？”程老师过来问她。
“你代表学校来参赛，还能让你破这个费？到时候我跟财务处说道说道就行了。”费用花了有差不多两百，学校不报销说不过去了。
梁立人扶正滑落到鼻头的眼镜，边帮着整理资料，边问道：“抽到几号？”
“运气还不错，5号。”
“确实还算靠前，可以早点讲完早点解放。紧张吗？”
“还好吧，这么多市里的高手在，我觉得……重在参与吧。”
“市里除了那两三所，其实也没必要高看她们。”
这话一下子把英语组都逗乐了，几个人忙往周围看去，生怕被别的学校听了去。
程老师也笑着用资料轻轻拍了她一下：“小梁主任，你也太敢说了吧！你倒是有狂的资本，我可比不上你嘞。”
谭组长却在一旁认真地帮腔：“是的嘞！我觉得小梁主任说得对！程老师你很优秀的，你的课堂设计、课件制作啊，都很有巧思，一点不比别人差！”说着还对程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梁立人迅速清点出八份资料，给评委席送过去，还碰到了高中时的一位英语老师，主动寒暄了几句。她扫过礼堂，看到其他学校的选手也还在背诵逐字稿。
突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张脸孔锁住，心跳猛地加速，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太……太像了……那眼里的神采，那微笑的弧度，那安静的气质，那同样出众而无法让人忽视的相貌……连身形都那么像……
她不敢期许能再遇见她，但看到那张如此相像的脸庞，还是不由得呆愣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胸口闷着闷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梁老师，你怎么了？看到谁了？”
“啊……没事。”梁立人回过神，“就是……好像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哦……这样啊，我以为你怎么了，突然定住了一样。”
梁立人扯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那高老师，我就先下去了，有时间一定来拜访您。”
“好。”
低下眉眼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居然有点湿湿的热意，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席。
她还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9点整，舞台上灯光汇集，市教研组长站在舞台上致辞开场。同时，礼堂两旁架起的摄像机红灯亮起，标志网络直播开始，台下陷入一片寂静。
梁立人把注意力捞回来，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比赛上。
现场教学时间为20分钟，超时或不足都会按规则扣分。这考验着每一位参赛老师对教学内容的把握、课堂节奏的控制以及和学生互动的能力。
第一位选手来自一所市区普高。讲课开始没两分钟，台下已经有老师把头低下去看手机了，要么就是就着选手在课前发下来的学案写着听课记录。
梁立人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专注地看着，默默在心里做着评价，时不时动动笔。
整体来说，这位开场的选手表现平平。内容缺乏亮点，环节衔接也不流畅，知识点剖析不到位，课堂气氛也没调动起来，整堂课都显得力不从心，让人看着就兴致缺缺。
个把小时过去，在她看来，前几位的表现都乏善可陈。
很快到了程老师。休息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梁立人招呼两位同事，沿过道讯速分发学案。
她让她们在左边就近发就行，自己则心跳“砰砰”地抱着资料去了右边席位，从后排往前分发。
那位差点让她失态的老师就坐在过道边，看着她手里的学案，轻声开口提醒：
“十五个人。”
“哦……好的。”
梁立人数着份数，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不知道是不是音色变了的缘故，声音不太一样了，但依然温柔又好听，是一种和少女的稚嫩不一样的成熟感。
她手上搓着卷子，眼睛却一直盯在那张脸上，但对方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数多了一份。”那声音里带着友好的笑意。
梁立人被自己蠢笑了，忙收回一份，“不……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谢谢。”
“不客气……”
当资料开始往里传时，她却并没有离开去下一排。
她紧紧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嘴唇微颤，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心口那个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名字：
“吕铭钰。”
“嗯？”
当吕铭钰下意识地仰头，和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梁立人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整个人呆愣在那，忘了呼吸，胸口翻涌澎湃。
吕铭钰原本无澜的眼底也泄露出了一点光，睫毛轻颤，红唇微启。
世界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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