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小巷里,一辆马车轻快行进,马口衔枚,马蹄裹布,行走无声。车帘被撩开,一个黑衣人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他们刚偷了大司空来雁邱的府邸,如今往城外潜逃。
驾车的御手也是黑衣蒙面,“什么云雷狴犴,不过尔尔!老子要带着钱花天酒地去喽!”
探出头的黑衣人道:“雷霆司的人围着皇宫,又围着那些官家老爷的大院,城防自然松懈。”
车里又探出一颗蒙面的脑袋:“自从杨家那个混小子上任之后,我们飞天遁地大盗会就没开过工,这一回给他来票大大的!”
“兄弟,数过里头到底有多少金银细软了么?”
“数不清数不清!反正够你往后好几辈子!”
“大司空可真是个大肥缺!”
马车依旧往前走,突然间猛地颠簸了一下,该是车轮压到石头了。
黑衣人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块“石头”,模糊间只看见白森森一团东西,“那是什么?”
另一个黑衣人探头看了一眼,“还什么?死人脑壳呗,没见过啊?咱们以前剐的人还少?”
“城里哪来的死人脑壳!”
“抬头看看,早出城了!”
周围宽阔笔直的巷道已然变成狭窄弯曲的羊肠小道,路边的房屋尽数消失,只有萋萋荒草和盘根枯树。树枝上眼珠赤红的寒鸦哀鸣几声,从他们头顶飞过,抖落几根羽毛。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荧绿色。
“咱们城外几时有这等所在?”一个黑衣人心虚道。
“怕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一件没少干,现在怕鬼了?!”
“兄弟,前头、前头有人!”
不远处伫立着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那人原本是背对他们,应该是听见了他们的叫喊,这才扭过头来。温和亲切的一字平眉,里含滟光的桃花眼,腰间佩剑,锦衣高冠,非是旁人,正是地府阴曹黄泉路轩辕衢轩辕陌嘉。
他含笑轻启薄唇:“几位,此路不通。”
这几个自以为是的盗贼不明就里。他们走的哪里是出城的路,分明就是一条死路。从他们翻出大司空来雁邱宅邸高墙开始,他们就踏上了这条黄泉路。
“你、你你你是轩辕染坊的少爷!”
“烦请轩辕少爷让开道路,车上细软我等可以让出三成,权当孝敬。”
轩辕衢的桃花眼里凶光不善,“你们几个在雷霆司的通缉令上待的时间也够久了,该下来了——必安!无救!”
从枯树后面跳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身着白衣的高瘦子,脸色惨白,满脸堆笑,吐出长长的舌头,手里拿着哭丧棒,白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一个是身穿黑衣的矮胖子,脸色黧黑,神色狠厉,手持勾魂索,黑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
“黑、黑白无常!”
“跑啊!”
大司空府的密室里,来雁邱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泽贤堂劳工的工款,足足是他这个朝廷大员十几年的收入,连收受贿赂这些横财一起算上的那种。可就是这样一笔惊天巨款,在他的密室里不翼而飞了。
扣押工款,不发工人工钱本就是大罪,够他丢乌纱解官印的,如不是白璃再三利诱,他就是不姓来就不敢做这般勾当。而现在这笔巨款偏偏在他手上丢了,这款大罪根本不是掉他一颗人头就能赎的,至少牵连三族,成年男子全部连坐砍头,妇女和孩子全部没入奴藉,就连他那刚出生的小孙孙也不能幸免。
是谁?是谁要害他!手段竟然这样狠毒!
“来雁邱。”一个女声从他背后响起。
只有他知道存放工款的密室所在,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来雁邱汗毛倒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
“大司农李鸿途、太常薛子元、少府蒋文颀、鸿胪卿宋书衣,他们与你同科入朝,且同为白相门下,是也不是?”胡云袖约莫半百年纪,但身材苗条曼妙,眉目妩媚动人,身上穿的是绣有金线八达晕牡丹团花的螺子黛色曲裾。
比身姿样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一对刀刃形墨色蝴蝶翅翼。她姓胡,其实是一只千年老蝴蝶修成的老妖。按说,蝴蝶一生最多也不过一年光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修成千年大妖,可是,胡云袖是沈家门客,又让这精奇之事显得不那么不可思议。
她的样貌与沈惊月的丞相府司直沈隐之有九分相似,背后的翅膀也与沈隐之脸上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来雁邱咽了下口水,颤声道:“是。”
“可如今,杨家小儿作乱,兵围官邸,李薛蒋宋四人的府邸都被雷霆司重兵包围,而你的府邸却安然无恙——来雁邱,你敢说你没有倒戈!”胡云袖说话的腔调都像足了沈隐之,或者说,沈隐之像足了她。
来雁邱双膝一软,跪在胡云袖面前:“下官不敢!下官入朝之前立过毒誓,若不唯白相马首是瞻,下官必死于非命!皇天后土,来某人岂敢违背誓言!”
胡云袖不屑道:“皇天后土日理万机,何来闲情理会你的小小誓言?”
“这……这……”来雁邱一时无言以对。
胡云袖又道:“那我再问你,那笔钱在哪?”
来雁邱赔笑道:“贵使问的是泽贤堂的工款吧,那笔钱数额巨大又牵连甚多,稳妥起见,下官便将之藏到别处去了——请随我来,下官这就领贵使去看。”
“钱都丢了,还去哪看?”胡云袖的墨色蝶翼散发出幽幽的寒光,仿佛两把锋利的板门大刀,“你想引我入你的护院陷阱,好取我项上人头,然后举家逃离涟波城。”
“该死!”来雁邱被剖白心事,恼羞成怒,奋起扑向胡云袖。
胡云袖不慌不忙,玉臂一抬,几只蝴蝶顺着指尖飞出,聚成一道黑线箍住了来雁邱的脖子,“你在烟柳苑狎妓的把柄在那小虔婆手里攥着,而你恰是最爱名声的文人,你不倒戈,谁信?”
“今晚之事也是你透露给杨家小儿的吧,所以他才来的那么巧,三两下就伤了白相和隐之。”黑线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上抬。
可怜来雁邱堂堂大司空,身上还穿着为竹帛宴而穿的华美朝服,被黑线勒着脖子吊在半空,厚底官靴不住踢打,须臾之后,双腿猛地一抽,垂落下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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