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你拿的是什么？”杨戬坐在软榻另一头，心虚地岔开话题。珏千雨把竹简举起来，“城主诏令，关于泽贤堂的。”
刘璟笙没接，问道：“你看过了么？”珏千雨摇摇头，“不曾。”刘璟笙摸摸他的头，“我就不看了，你看一遍，然后告诉我诏令里都说了什么，雨儿自己说，不可照着念。”
“好。”珏千雨点点头，展开竹简兀自看起来，也就只是过了几息，便抬头道：“朝廷要选泽贤堂的掌教、掌佐博士、助教和直讲，三天后在文渊阁考校所有被举荐的讲书夫子，城主邀请阿姊和姊丈去坐着演学生。”
“只请我二人？”杨戬好奇道，“至少得还有沈惊月吧？”珏千雨道：“这上头只写了你和阿姊的名字。”
“不可能只请我二人，”刘璟笙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茶，“只是这卷诏令是单独给我二人的而已，雨儿，你去鲲鹏斗阙问问师父，这场考校都请了谁，他定然知悉。”珏千雨把嘴一撅，“雨儿不要去，雨儿怕师父。”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刘璟笙哄着他，“晓雾的调令写了么？”“写了写了！槐花笑起来好看，雨儿喜欢！”他顿了一下，“不过，没有阿姊好看。”刘璟笙莞尔：“喜欢就好，去玩吧。”“不急去玩，雨儿先拿去诏令去归档。”珏千雨说着就跑出去了。
杨戬笑道：“刁先生真是功力深厚，从你到我到雨儿都怕。”
“我师父我怕甚？”刘璟笙一口喝干了茶，起身往外走，“你若怕就回梧桐楼等我，我找师父去。”“我才不怕！”杨戬追上她，“考校夫子这事好玩得紧，我可要好好向师父讨教一二。”
三天后，涟波城宫禁内，禁军的岗哨从宫门排到文渊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但只见：
旌旗舒卷掩旭日，兜鍪整肃欺龙鳞。成千儿郎刀出鞘，上万小校箭上弦。凶光迎面，一似虎贲排杀阵；恶气逼人，又如御林抖威风。哪里文渊听学请重臣，分明鸿门摆宴邀沛公。
单是岗哨林立，还不觉杀气腾腾，偏偏禁军还在文渊阁的院门前架起一座十余丈长的刀枪阵。雁翎刀，刀尖对刀尖搭在一起，正好悬在人额头高矮之处。红缨枪，枪尖对枪尖，一样悬在额头高矮处。人要从此过，要么乖乖低头钻过，要么撞得头破血流。
刘璟笙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仪态万方，眸光如炬地盯着刀枪阵，淡淡道：“是下马威啊。”
“又来这套，也不嫌腻得慌，”禁军和雷霆司是涟波城军务的两大龙头，杨戬对二者争锋习以为常，“且看我破阵。”
刘璟笙挑眉道：“杀过去？”
“我的乖乖小豆子，我们是来听学的，不是来砍人的。”杨戬牵起她就往刀枪阵中闯。
刘璟笙鹤眼都快瞪出去了，但依然任由他牵着往前走。无他，她相信杨戬不会带着自己送死。
明晃晃的刀尖近在眼前，可杨戬没有半分止步的架势，也没有低头，直挺着脑袋就往刀头上撞。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差纤毫之微，就快要撞上去了，禁军的刀突然自行撤开，往后退了好几步，让出了足以让二人通过的宽度。等他们走过之后，刀尖、枪尖再次搭在一起，刀枪阵又重新架起来。
杨戬若无其事地牵着人往前走，步伐轻快得像春天的燕子。
刘璟笙眨眨眼，轻声道：“空打雷不下雨，唬人的花架子。”
“若是珏谏议和杨将军在文渊阁前出了差错，禁军必又是渎职之罪，”杨戬轻笑，“而且要是两次出事的人里都有你，他们必然贻人口实。”
两人说笑间，已然到文渊阁的院门前。门前老松下的亭子里放着两口大箱子，箱子旁是一张摆着刀笔磨石的书案，书案旁站的是司礼监提督覃阊，还有一众小黄门。
覃阊见是这两尊大神仙到了，连忙亲自出亭迎接，拱手作揖道：“少爷小姐留步，城主诏命，为保公平起见，每一位进入文渊阁听学之人都要遮面化名，请二位移步。”
刘璟笙点头道：“还是城主想得周到，应当如此。”
杨戬牵着自家小豆子，跟覃阊入亭，笑道：“覃提督，怎的贝总管不来啊？”
“城主派贝总管另有公干，少爷如此记挂贝总管，老奴先替他谢过，”覃阊应对自如，“化名腰牌和面具都在箱中，二位是亲自抽，还是让小的们动手？”
两口箱子都锁着，只留有两个一尺宽窄的口子，看不见里头的东西。
“这般有趣的事，当然要亲自玩玩。”杨戬伸手进箱子里，摸出一枚长约两寸、宽约一寸的小木牌来。精巧的牌子挂着白色的短流苏，顶上雕刻着一朵立体的小莲花，莲花里托着一颗小小的白玉珠子，牌子一面刻着“文渊阁听学”“武字科甲等”，另一面刻着“东风”二字。
“东风？”杨戬玩味着这两个字。
刘璟笙笑道：“化名东风不好么？春来起东风，平野现千红。东风便是春风。”春风是她那把金剑的名字。
“怎么不好？我喜欢得紧，”杨戬道，“快来，你也摸一个。”
刘璟笙也摸出一块小木牌来，形制无二，只是錾字不同，刻的是“文字科甲等”“蜀葵”。
杨戬凑过来瞧，“蜀葵，你是朵小花啊！”
“蜀葵味甘性凉、清热解毒，”刘璟笙摩挲着錾字，“花期一般在六月末，正是你生辰。”
杨戬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看来这小花是极其喜欢我的，为了给我庆生才舍得开花。”
“咳咳——二位，非是老奴有意催促，着实是听学的时辰快到了，二位这……”覃阊尴尬地笑了笑。
“有劳覃提督提醒。”杨戬中规中矩地道谢，但脸上还是堆着得意的笑，伸手进另一口箱子，摸出一张蓝色的花脸面具来。
“蓝的，正好配你的衣裳了，”刘璟笙道，“戴上我瞧瞧。”
杨戬把面具罩在脸上，然后歪头看她：“如何？”
“好一尊凶神恶煞！”刘璟笙嗤笑，自己也从箱子里摸出一个面具来，低头一瞧，是个额有英雄扦的俊俏武小生脸谱。
“你这个比我的好看！”杨戬故作不平。
“要不，我俩换过？”刘璟笙恍然间觉得自己在哄珏千雨，“覃提督，面具可换得？”
覃阊赔笑道：“城主诏命化名遮面，面具自然换得，全凭二位心意。”
“换得就好，”刘璟笙把自己的武小生面具递给杨戬，“你本来就是气宇轩昂的武小生，戴这个最合适不过。”
杨戬把自己脸上的蓝色花脸面具摘下来，罩到刘璟笙脸上，“你的面具确实要凶恶些才好。”
刘璟笙好奇道：“为何？”
杨戬咧嘴一笑，比夏初的艳阳更明媚热烈，“面具凶了，敢来搭讪的人就少了。”
“放心吧，谁敢来我就劈了他。”刘璟笙挥臂，给了某个不存在的人一手刀。
覃阊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走进文渊阁，感慨地笑着叹了口气，然后亲自提笔，按规矩在名册上录下他二人的名字。
英雄扦，俗称“化蜡扦”，本脸的京剧人物都要会“化蜡扦”，其中，武生和武小生的“英雄扦”是直的、凌厉的，老生、小生的较为圆滑。
武小生，戏曲行当，多扮演年轻的小将，比如《借赵云》中的赵云，《镇潭州》、《小商河》的杨再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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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八章 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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