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一牵着南枝的手刚走到林府门口，就见三公主带着侍女翠儿站在石狮子旁，一身月白裙装，脸色却有些苍白。
南枝的心轻轻一跳，下意识地往林一身边靠了靠。她知道这位三公主曾对林一往情深，只是后来嫁入了将军府。她此刻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三公主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扬起一抹疏离的笑：“林大人这是陪小夫人出去逛了？”她特意加重了“小夫人”三个字，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
林一眉头微蹙，拉着南枝往前一步，语气平淡：“是啊，公主有何贵干？”他不想让南枝难堪，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南枝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力度，心里安定了些，却还是轻声道：“公主若是找林郎有事，不如进府说吧。”
三公主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只盯着林一：“我找林大人说几句话，不必进府了。”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些，“不知林大人明日有空吗？我有些事想请教。”
林一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心里隐隐猜到几分，却不想再与她牵扯不清，干脆道：“近来府中事多，怕是没空。公主若有要事，不妨让翠儿传话。”
这话像块石头，砸得三公主脸色更白。她攥紧了袖中的和离书，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里。她鼓足勇气来见他，换来的却是这样疏离的拒绝。
翠儿在一旁急得想开口，却被三公主用眼色制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既然林大人忙，那我改日再来。”说罢，深深看了林一一眼，转身带着翠儿离开了，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单。
南枝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问：“她……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林一握紧她的手，摇摇头：“别管了，我们进去吧。”他不想让三公主的出现扰了两人的好心情，可看着她刚才的眼神，心里还是掠过一丝异样。
进府的路上，南枝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跟着他走。月光爬上墙头，将两人的影子再次叠在一起，只是林一能感觉到，身边的人虽没说话，指尖却微微有些凉。
他停下脚步，转身抱住她：“别多想，我心里只有你。”
南枝往他怀里靠了靠，闷闷地“嗯”了一声。她信他，可三公主眼里的那份执着，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了一点说不清的涟漪。
回到院子时，丫鬟已备好了晚膳。几碟清炒时蔬，一碗莲子羹，都是南枝爱吃的。林一替她盛了碗汤，看着她小口喝着，眼底的温柔漫了出来：“今天累着了吧？看你走路都轻飘的。”
南枝摇摇头，夹了块藕片给他：“还好，就是脚有点酸。”
“待会儿让丫鬟给你打盆热水泡泡。”林一替她揉了揉脚踝，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南枝的脸微微发烫，把脚往回缩了缩：“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好。”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檐角的月亮越爬越高，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南枝几次想提三公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想让那些烦心事扰了这难得的安宁。
夜里躺下时，南枝翻了个身，后背贴着林一的胸膛。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颈，带着熟悉的安心感。
“睡不着？”林一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沙哑。
“嗯。”南枝往他怀里蹭了蹭，“就是在想，三公主那样的身份，怎么会亲自来府门口等你……”
林一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些：“以前在宫里认识的，她性子执拗，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想细说那些过往，怕她听了难过。
“她是不是……还喜欢你？”南枝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一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语气笃定：“我心里只有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南枝瞬间安了心。她转过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软软的：“我信你。”
林一看着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他要尽快把所有的事都理顺，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而此刻的将军府，三公主正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那封写好的和离书，指尖冰凉。翠儿端来安神汤，见她一夜未眠，忍不住劝道：“公主，何必这样跟自己较劲？林大人心里既然没您，不如……”
“不如什么？”三公主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倔强，“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没得不到过。”她将和离书折好，塞进袖中，“明日我再去林府，这次，我一定要等到他。”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几分孤注一掷的执拗。她知道这条路难走，可只要想到林一抱着南枝时的温柔，心里那股不甘就像野草般疯长——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第二日天刚亮，三公主便换了身素色衣裳，带着翠儿再次往林府去。马车停在街角，她没像昨日那样站在门口等，只是让翠儿去通报：“告诉林大人，我有关于‘和离’的要事找他，就站在这里等，他若不来，我便等到天黑。”
翠儿看着自家公主单薄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往林府走去。晨光里，三公主望着林府的朱门，指尖紧紧攥着袖中的和离书，仿佛那是她最后的赌注。
翠儿回到街角，把林一的话转告给三公主。她攥着袖中的和离书，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强撑着镇定：“知道了，我们去别苑等。”
城郊别苑的门被推开时，三公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望着熟悉的庭院，这里曾有过他们最亲密的时刻，此刻却透着几分冷清。
没过多久，林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三公主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不顾翠儿在身后的阻拦，伸手就想抱他：“林一，我好想你……”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他狠狠攥住。林一的眼神冷得像冰，另一只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得蹙眉。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压抑的怒火，“不许出现在南枝面前，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三公主被他眼里的狠戾吓住，挣扎着想挣脱，下巴却被捏得更紧：“我……我只是想找你说句话……”
“说什么？”林一冷笑一声，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说你昨天在府门口那番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他凑近一步，气息带着压迫感：“南枝长这么大，我都舍不得让她皱一下眉，你倒好，敢让她不开心。”
三公主的眼泪涌了上来，混合着疼痛和委屈：“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一打断她，眼底的红血丝隐隐浮现，身体里那股控制不住的狠劲又上来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想彻底失去我？”
最后那句话像把刀子，狠狠扎进三公主心里。她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忽然明白了——在他心里，自己早已比不上那个南枝半分。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写了和离书，想说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可下巴上的疼痛让她发不出声，只能任由眼泪滚落。
林一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那股火却没消。他松开手，三公主踉跄着后退一步，捂着下巴咳嗽起来。
“记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得像寒冬，“离南枝远一点，离林府远一点。再让我看见你找她麻烦，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三公主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廊柱滑坐在地上。下巴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的疼更甚。她掏出袖中的和离书，指尖颤抖着展开，纸上的字迹被眼泪打湿，渐渐晕开——原来这满腔的孤勇，在他眼里，不过是惹人厌烦的纠缠。
翠儿慌忙上前扶她，却见她望着那封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旧情……他哪里还有什么旧情……”
庭院里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像在为这场无望的执念，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林一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时，三公主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她看着那封被泪水浸透的和离书，上面的字迹模糊得像一场笑话。
“公主，我们回去吧。”翠儿扶起她，声音里满是心疼。这别院的每一寸都曾是甜蜜的见证，如今却成了凌迟她心的利刃。
三公主没动，目光空洞地望着林一离去的方向，忽然轻声问：“翠儿，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公主别这么说……”
“我贵为公主，”她笑了笑，眼泪却更凶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追着一个心里没我的人跑，连他一句重话都受不住，还谈什么争？”
她将那封和离书揉成一团，狠狠扔进旁边的池塘。纸团落水的声音很轻，却像砸在她心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暗。驸马正在厅里等她，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又去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换作往日，三公主定会冷嘲热讽，此刻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往内室走：“与你无关。”
她关上门，把自己锁在房里。铜镜里映出她红肿的眼，下巴上的红痕清晰可见——那是林一留下的印记，带着他毫不掩饰的厌恶。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林一那句“我都舍不得让她不开心”。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只是那份温柔从不属于她。他对南枝的珍视，像面镜子，照出她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第二日一早，三公主叫来了翠儿：“去把那封和离书捡回来。”
翠儿一愣：“公主，那纸团怕是早泡烂了……”
“那就重新写。”三公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这次，不是为了林一，是为了我自己。”
她坐在案前，重新提笔。笔尖落在纸上，不再犹豫，不再颤抖。和离书三个字，写得干脆利落。
她嫁入将军府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既得不到想要的人，又何必困在这无爱的牢笼里？林一说得对，她是公主，没必要作践自己。
写完最后一笔，她将信纸吹干，折好放进信封。转身时，恰好看见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亮得有些晃眼。
“翠儿，”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眼底终于有了点笑意，“去把这个交给驸马。从今天起，我三公主，自由了。”
至于林一……或许会偶尔想起，或许会怅然若失，但她不会再主动靠近了。有些执念，该放下了。
而林府里，南枝正给林一剥橘子。见他眉间还有些郁色，轻声问：“还在想昨天的事？”
林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不想了。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扰了你。”
南枝笑了笑，把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边：“我不怕的，只要你在就好。”
驸马收到和离书时，正在书房看兵书。展开信纸扫了几眼，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对翠儿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翠儿走后，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苗舔舐着“和离书”三个字，直至化为灰烬。他与三公主本就无甚情谊，这场婚姻不过是皇家与将军府的交易，如今她主动提出和离，倒也省了他不少麻烦。
消息传到宫里时，皇帝愣了半晌，随即叹了口气：“随她去吧。”他知道这个女儿性子执拗，强留也留不住，只是没想到她竟真的敢踏出这一步。
三公主得知父皇没有降罪，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遣散了将军府里的贴身侍女，只带了翠儿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推开公主府的大门，看着熟悉的庭院，三公主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她摘下头上的凤钗，换上素色的布裙，走到廊下的石桌旁坐下。
“翠儿，去沏壶茶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翠儿笑着应了，转身去了厨房。阳光洒在三公主身上，暖洋洋的，她望着院角那棵新栽的石榴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曾抱着她在御花园里摘石榴，那时的她，笑得无忧无虑。
原来，快乐从来不是靠别人给的。
而林府里，林一正陪着南枝在院子里种草药。南枝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药苗埋进土里，林一则在一旁给她递水，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默契得像一对过了多年的老夫妻。
“听说三公主和驸马和离了。”南枝忽然想起丫鬟说的话，抬头看向林一。
林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给药苗浇水：“嗯，听说了。”
“她……会不会难过？”南枝轻声问。
林一放下水壶，揉了揉她的头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南枝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她知道，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重要的是眼前的人，眼前的日子。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南枝靠在林一肩上，声音软软的：“林郎，这样真好。”
“嗯，真好。”林一握紧她的手，心里一片安宁。
林一替南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声道：“苏青青这两天还在养身体，我得去看看她，安置好就过来陪你。”
南枝仰头看他，眼里没半分芥蒂，只轻声道：“你去吧，苏姐姐刚受了累，是该多陪陪她。”她知道苏青青性子温顺，在府里向来谨小慎微，林一能多顾念些，总是好的。
林一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别乱跑”，才转身往苏青青的院子去。
他刚走，南枝就对守在院门口的阿福说：“去让厨房炖碗鸡汤来，不用太浓，清淡些就好。”
阿福愣了愣：“姑娘是想喝吗？刚才厨房还说要给您炖银耳羹呢。”
南枝摇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不是我喝，给苏姐姐送去。她这几日辛苦，多补补总是好的。”
阿福恍然，连忙应声去了。
南枝站在廊下，望着林一远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林一心里有她，可苏青青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是真心待这个家，她不想让林一为难，更不想让苏青青觉得被冷落。
不多时，阿福提着食盒回来，里面是刚炖好的鸡汤，还冒着热气。南枝接过食盒，对阿福说：“我亲自送去吧，正好看看苏姐姐。”
她提着食盒走到苏青青院外时，正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林一大概在跟苏青青说着什么，语气听着还算温和。南枝停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苏姐姐，是我。”
里面的声音停了，很快，苏青青的丫鬟开了门。南枝走进屋时，见苏青青靠坐在床头，林一站在床边，手里正拿着本医书翻看。
“妹妹怎么来了？”苏青青有些意外，连忙想坐起来，却被南枝按住了。
“听说姐姐还没好利索，让厨房炖了碗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南枝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润的香气飘了出来，“我让厨房少放了药材，喝着不腻。”
苏青青看着那碗鸡汤，眼眶忽然有点热。她知道南枝性子纯良，却没想到她会亲自送来，心里又暖又愧，低声道：“劳烦妹妹费心了。”
林一看着南枝忙碌的身影，心里也是一暖。他就知道，她从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女子。
“你陪着苏姐姐喝吧，我先回去了。”南枝替苏青青盛好汤，笑着对林一说，“晚些你再过来。”
林一点点头：“路上慢些。”
看着南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青青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眼里的泪却掉了进去。她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至少，这个家里，还有人是真心待她的。
林一拿起南枝刚盛好的汤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递到苏青青唇边，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温柔，眼底却藏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
“夫人，我来喂你喝。”他的声音放得很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唇角，带着点灼热的温度。
苏青青脸颊微红，下意识地想自己来，却被他按住了手。“听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裹着层温柔的糖衣。
她只好乖乖张口，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望着林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似是而非的心疼，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你现在身体调养得怎么样了？”林一又舀了一勺，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真的关切，“这几日我总想着你，想得紧。”
这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在苏青青心上。她知道自己不该当真，可他眼底的“情意”太真，让她忍不住沉溺。“好多了，劳夫君挂心。”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羞怯。
林一低笑一声，将碗里的汤一勺勺喂给她，动作耐心得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看着她喝完最后一口汤，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指尖的触感细腻而温热。
“看来恢复得不错。”他放下碗，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带着点慵懒的暧昧，“我可是想念你的很，尤其是夜里。”
苏青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床单。他的话像带着钩子，勾得她心头发颤，那些被压抑的情愫又冒了出来。
林一看着她羞怯的模样，眼底的温柔渐渐淡了些，心里那股被原身思想裹挟的感觉又隐隐浮现。他知道自己在演戏，演给她看，也演给自己看——可演着演着，竟也生出几分真假难辨的恍惚。
“好好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见苏青青还望着他的方向，眼里带着点依恋，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愧疚。可那点愧疚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比起这些，他更想快点回到南枝身边，回到那个能让他做回自己的人身边。
而帐内，苏青青捧着空碗，指尖还残留着他触碰过的温度。她望着门口，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欢喜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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