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座城的人比起来一个人的自由实在算不得什么。
红叶可以预见回到鲜卑后的处境，而她更担心的是阿赤那不愿意帮助平武城的百姓。
打仗本来就是经济账，阿赤那如果帮助匈奴人一起攻破平武城，城里的财物和人口他们可以分账。
但是阿赤那如果帮助平武城的百姓打退匈奴人，可以说他除了带回红叶什么也得不到。
红叶已经料想到阿赤那的反应，他肯定会强调自己本来就是他的妻子，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王庭，再不许她出去。
而他也会认为袖手旁观已经是他对红叶做出的妥协了。
但是，未来，红叶留在鲜卑以后阿赤那就没有顾虑了，是否毁诺全看良心，而他这样痴迷于征服和掠夺的人红叶对他的良心不抱期待。
她思考了一夜，终于想出一个计划。
次日，她把城中的将领都叫到长史府，众人都面露忧愁。
红叶宽慰的笑了笑说道：“诸位不必再担心，十日之内必有援军，到时里应外合，定能击退匈奴。”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却不太相信，现在没有哪座城可以派出援军支持他们，几位副将面面相觑，资历最老的一位问道：“敢问公主，是哪里的援军。”
红叶沉默片刻后道：“鲜卑。”
众人默然，心里都很怀疑，现在鲜卑派兵来是敌是友真不好说，他们对了个眼神后仍是那位副将问道：“公主，他们真能来帮我们？”
红叶一笑，说道：“当然，我都在这里了，戈仲可汗自然是愿意帮助大周的。”
副将沉吟片刻后道：“可是……”
红叶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担心鲜卑来的骑兵不光不会退敌，反而会和匈奴合作攻打平武城是吗？”
副将见她如此坦诚，也不再遮掩，说道：“正是如此。”
红叶道：“无需担心这一点，匈奴兵力统共十万，精锐不到五万，已经全都被带到了这里，留在匈奴王庭的都是老弱病残，鲜卑的兵力略优于匈奴。
我已与可汗商定，趁此机会攻打王庭，所获财物定然高过攻打平武城。”
红叶这番话有理有据，而且她与戈仲可汗琴瑟和鸣是边境都知道的事，副将们逐渐相信了这番话，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然而不等他们高兴，红叶又道：“只是，我要离开平武城一段时间，我会让可汗亲自带兵驰援，至多十日，援军必到，到时还请诸位配合。
这几天平武城里的百姓就交给各位了。
另外，我走之前，会办好韶将军丧仪，我走之后，若是魏将军醒了，请诸位派人告知我。”
她话音未落几位副将又开始担忧起来，为首那位又道：“公主，若是你不在，可汗还会帮我们吗？”
红叶一笑，说道：“当然，我离开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上战场，而是因为我要带兵攻打匈奴。”
众人闻言心中都有些歉疚，又觉这样更加稳妥。
攻打匈奴的兵力绝对比救援平武城的兵力要多，而救援平武城的功绩定然比不上攻打匈奴的功绩，而平武城的匈奴人还都是精锐。
对于鲜卑将士们来说，被派来这里就是苦活累活都干了，钱却没几个，若是其他匈奴将领带兵即便有红叶在旁督战也只会掠阵，不会拼死杀敌。
只有戈仲可汗亲自到场，他们才会真正参与战斗。
而红叶统帅攻打匈奴的兵力，他们也不需要担心戈仲可汗临时变卦，红叶可以直接带兵打回来。
几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都觉平武城有了希望，中气十足的说道：“我等定不负公主所托。”
红叶颔首道：“好，都去忙各自的事吧，这几天让将士们吃饱，免得上了战场没力气杀敌。”
几人哈哈一笑，一齐出门。
待无人后红叶收敛了脸上鼓励的笑意，露出担忧的神色，她叹了一声，往韶烈的灵堂去，这里除了两个守卫只有沈嫽。
沈嫽穿着麻衣，颓然跪着，脸色发青，憔悴的几乎没了人形。
红叶进去上了炷香，跪到沈嫽身侧，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心疼不已，她轻抚沈嫽的后背，小声道：“十多天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沈嫽缓慢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的眼眶红肿，眼神模糊，木然的好像被抽走了魂灵，片刻后她小声道：“不要……”
红叶轻声道：“阿嫽……”
沈嫽的眼框里又浮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她沙哑的说道：“不行……他要陪着我呢。”
红叶忍不住鼻头一酸，眼中也泛起泪光，她缓了缓说道：“阿嫽，我要走了。”
沈嫽仿佛冻住一样的瞳仁缓慢的动了动，看向红叶。
红叶道：“我要去鲜卑找援军，不然平武城就要被攻破了。”
沈嫽呼吸急促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
她的声音语调好像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女孩儿。
红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匈奴人打过来了，大家都在准备迎敌，让他下葬吧，免得将士们出征的时候还担心他们的将军没有得到安宁。”
沈嫽喉头哽咽一声，眼眶里流下浅红色的眼泪。
她倒在红叶身上不住的抽泣，红叶也流泪了，扶着她的肩膀小声的安慰她，不知过了多久，沈嫽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红叶扶她起身。
她的腿已经跪到没有知觉，一瘸一拐的走到棺木旁。
韶烈躺在里面，面容平静，他的尸身处理过，没有腐化的痕迹，就像只是睡着一样。
沈嫽伸出手指缓慢又小心的碰了碰韶烈的脸，旋即她脸上露出极痛苦的表情，好像在这一刻才真切地知道韶烈已经死了。
很快她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她的神情不断变化，很努力的让自己笑的好看点，可惜没太大的用处，她已经太憔悴了，就像枯萎的花朵，再怎么调整，也不可能重开了。
随后沈嫽放弃了，她割掉自己的一缕头发放进棺木里，然后退到一边。
红叶朝外面的人打了手势，两个守卫进来把棺木盖上，快要合上的时候沈嫽又跑过去，红叶竟拦不住她，她的额头抵着棺木，看着韶烈的脸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前。
随着一声闷响，棺木彻底合上。
沈嫽的身体好像抽干了力气，委顿在棺木旁，红叶上前扶她时发现她已然晕了过去。
两日后，照顾完沈嫽和雪岭，红叶带了十几人上路。
他们小心的躲开匈奴人，只花费两日便抵达了鲜卑王庭。
红叶对这里无比熟悉，王庭里不少人都见过她，所以红叶是扮作面容有损的男子进入王庭的。
她先去找了扶罗，扶罗十分惊喜她回来了，红叶让他安排自己夜里见阿赤那，扶罗没有犹疑，很快就安排好。
深夜，阿赤那正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他的书房布置的十分简单，几张处理公务的桌子，一张用于午休的床榻，一张巨大的地图，还有几架书，用来装饰的也不是摆件，而是弯刀马鞭皮草一类。
阿赤那办公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所以晚上除非有不得不禀报的事否则无人敢进他的书房。
除了红叶。
扶罗带红叶到这里，让门外的侍卫退到院子外看守。
红叶笑了笑，低声感谢。
扶罗其实有点想提醒她进去的时候态度要温和一点，注意别惹怒阿赤那，上次阿赤那回来后大发雷霆，一包气全发泄在扶罗身上。
扶罗为此挨了一顿军棍，还被罚掉了半年的工资。
扶罗夹在他们之间很难做人，这次又是他带红叶来的，要是他们两个再吵一架，扶罗就该借贷过日子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委婉的提醒红叶上次阿赤那有多生气。
红叶想也知道会这样，点了点头后就推门进去。
扶罗赶紧退出战场。
阿赤那正在看公文，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事？”
红叶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回来了。”
阿赤那一怔，不敢相信的抬起头，见真是红叶，他霍然起身，几步快走到她跟前，想拉住她的手又生生止住，神情也从急切变成愤怒，还有一点委屈。
他握紧拳头，压低嗓道：“你还舍得回来！”
红叶仔细的看着他，看他脸上的变化，他们分开好像也没有很久，阿赤那却好像变了很多。
他的胡子长出来了，下巴因此染上点青灰，眼白浑浊，布满血丝，似乎很多天没有睡觉，头发也有点乱，一整个没好好收拾的样子，给他原本威严的气度添了一丝不合适的颓废。
红叶垂下眼，语气平平的说道：“我回来是有事找你。”
阿赤那莫名就很生气，红叶好的时候能说出很多熨帖话，让他身心都很舒畅，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句话，甚至不需要说话就能让他气的想跳脚。
但他是可汗，可汗不能跳脚。
阿赤那只好忍着怒意道：“你都不关心我吗？不关心你的孩子？你只想着你的大周，有没有考虑过我和苏合？！”
红叶顿了顿，说道：“苏合有雅兰照顾我很放心，而且，你应该已经把他接回来了吧？”
阿赤那一时语塞，因为红叶说的对。
红叶又道：“我这段时间看到很多流民，他们原来的田地房屋被叛军毁了，跑到平武城避难。
一路上没有人保护他们，他们带的粮食家当会被抢走，女人孩子老人很容易就死了，死了以后会被野兽吃掉，也会被同行的人吃掉。
夜里如果不看好孩子第二天就找不到了，路边的白骨太多了，没人分得清谁是谁。
平武城没办法接收所有流民，城里没有多余的粮食，我们每天要精打细算的分配粮食，处理尸体防止疫病，还有叛军攻城，还有匈奴人，我没时间想别的。”
她面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她开口的时候只想解释一下平武城的人需要她，她走不开，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多了。
阿赤那心里有些触动，可转念一想她说这些肯定不是为了倾诉，不免又用冷硬的语气说道：“那你这次回来是想说什么？想让我去救他们？”
红叶道：“对。”
阿赤那气结难言，一甩手把桌上的砚台笔墨全挥了下去。
他不明白红叶和他分开这么久怎么就不肯多关心他一句，明明是她有事求自己，为什么不说软话。
他气的背过身不看红叶，红叶也不说话，两人僵持着，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红叶叹息一声，靠在门上。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阿赤那，她这段时间积攒的劳累在这时候爆发了，她还有话要说，但是累的不想开口。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不能再拖了，垂着眼睛勉强自己说道：“我是想请你……”
话未说完，阿赤那忽然回过身，捏住红叶的下巴吻住她，这是个极富侵略性的吻，有一瞬间红叶觉得他想吃了自己。
阿赤那抱起她抵在门上，红叶的惊呼被堵在喉头，她不得不环住阿赤那的脖子。
她忘记要说什么了，炽热的呼吸烧光了所有思绪。
阿赤那要把红叶欠他的思念和委屈都报复在她身上。
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地上一片狼藉。
两人在潮湿的被子里相拥而眠，直至微弱的天光驱散了室内暧昧的气息。
阿赤那先一步清醒。
他躺在红叶身边，不知道自己的神色多么柔和，目光多么缱绻，他忍不住垂头吻她。
红叶或许没睡安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阿赤那微不可察的撇撇嘴，又冷下脸。
红叶眼前一片朦胧，有微弱的亮光，她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天快亮了，于是咕哝了一句：“不行，我还有话和你说。”
阿赤那凉凉的问道：“什么话？”
红叶被他吓的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回头看了眼阿赤那，撑起酸软的身体坐起来，阿赤那跟着坐起来，红叶披上衣服，沉吟片刻后道：“我是来请你发兵救援的，不过，不止如此。”
阿赤那挑眉道：“什么意思？”
红叶跨过他，下床走到地图面前，手指滑过汉中通往洛阳的道路，而在这三条道路之外都是天险。
她平静的说道：“阿赤那，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平武城只能作为一个诱饵，就算这个缺口被打开了，匈奴的骑兵也走不出汉中。
这座充满苦难的城市已经没有多少利益供给你们分配了。
跳过它，往北方看，你眼前是整个匈奴，王庭里的财富不可胜数。”
阿赤那目光一凝，瞬间明白了红叶的意思，他直起身体，认真的看向红叶。
红叶回过头说道：“鲜卑不需要派出全部的兵力，你只要分出两万援军，平武城内的将士会和你配合，只要你把握好机会，杀掉现在的匈奴可汗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这里，你可以派七万大军攻入匈奴王庭，杀了他们的贵族，掠夺他们的财富，到时吞并整个匈奴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一次不成，此役之后匈奴会更加分裂，可以一点点的蚕食掉他们。”
阿赤那微眯起眼睛，眼神越过红叶看着她指向的地图，不得不承认红叶的计划有可行性。
虽然风险很大，但得到的利益更大，胡人就是因为不像中原人那样始终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才会一直无法南下，如果分裂的部族能够在他手上统一，他会成为胡人历史上最值得铭记的可汗。
到那时，他们才有真正逐鹿中原的实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强盗，抢一轮就走。
不过这个计划虽然能解平武城的一时之困，可长久来看于中原不利，大周朝廷对胡人一直都是分化政策。
西域长史府之前愿意帮鲜卑平乱，驱逐匈奴人就是因为他们希望维持匈奴和鲜卑之间的平衡。
红叶为什么会向他提出这个计划呢？
阿赤那审视的看着她，红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想给大周争取时间，叛军会被剿灭，朝廷也会逐渐收回各地的兵马，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如果你愿意出兵，按最好的情况，俘虏所有匈奴的贵族，驯化他们的百姓，让他们不再反叛需要很多时间，这段时间我相信你没有精力出兵。”
阿赤那沉默片刻，颔首道：“确实。”
红叶道：“你同意了？”
阿赤那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攻进匈奴王庭了，可他面上不愿意那么容易就答应红叶，于是板着脸问道：“你这次还要去平武城？”
红叶摇头，说道：“我不走了。”
阿赤那心中一喜，蓝眼睛都亮起来，再怎么板着脸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笑意，他问道：“真的？”
红叶看着他心里发苦，颔首道：“嗯。”
阿赤那过去抱住她，小声说道：“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红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走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亲自带兵救援平武城。”
阿赤那抱住她的手僵了一下，旋即放开她。
红叶抬起头看着他道：“我希望你带兵救援，我替你踏平匈奴的王庭。”
阿赤那看着她固执的眼神，知道这是她永不离开的条件。
他心里有点犹豫，但不多，因为他不会只派红叶一个人攻打匈奴，屯在两个部族交界处的军队一直是由桑琪统帅。
红叶虽为他的妻子，鲜卑的大妃，但空降去统兵的她只能与桑琪互相牵制。
片刻后阿赤那颔首道：“好。”
红叶松了口气。
阿赤那重又将她揽进怀里，小声说道：“苏合我接回来了，不过没有住在枫露台，我让他和我一起住，他每天晚上都在问我阿娘什么时候好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们一会儿去看他好不好。”
红叶闭了闭眼，呼吸有些颤抖，她等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好。”
阿赤那摸摸她的头发，才想起来昨晚他们把这里弄得很不像样，他把红叶裹上衣服，自己也披上衣服，板起脸孔清了清嗓子对外面道：“来人。”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几个侍卫推门进来，行礼道：“可汗。”
阿赤那如平常一般道：“我和大妃去看望三王子，你们，嗯……叫人来收拾一下。”
侍卫这才发现红叶也在，又叫了一声大妃。
红叶略略颔首，侍卫又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瞬间呆了一下。
阿赤那见状赶紧拉着红叶出去，两人到偏殿换了衣物，到阿赤那的寝宫看苏合。
苏合正在院子里练习射箭，拿了一把小弓努力的瞄准，身旁站着鲜卑最强的神射手，小白趴在他脚边无聊拨草玩。
苏合听见门口的动静，看到红叶和阿赤那一齐进来，他立马抛下小弓，快跑着冲向红叶，大叫着阿娘阿娘。
红叶涌出眼泪，跑过去抱住他，苏合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说有多么的想她。
红叶心里发酸发胀，止不住的流泪。
阿赤那以为她是许久没有见到儿子才会哭成这样，过来小声的安慰她，又准苏合今日不用学习可以陪着红叶。
苏合更高兴了，赖在红叶身上不肯下来，要她抱自己。
这一天，三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直到把苏合哄睡，红叶和阿赤那才有时间商量战场上的对策。
两日后，他们安排好一切。
阿赤那率先带兵前往平武城，同日他派人送信给匈奴可汗，声称自己要参与攻打平武城，因为他的大妃在城中。
匈奴可汗见过红叶，先前就在平武城中发现她，对阿赤那的理由没有怀疑。
红叶也写信给平武城中的几个副将，说明了阿赤那的作战计划，让他们找一个她的替身，穿上她的衣服每天上城墙晃一晃。
平武城这里安排好后红叶先去了一趟清河牙行在鲜卑的总店，店中的掌柜名叫姚子青，是红叶嫁到鲜卑来时红叶父亲安排给她的护卫长。
红叶说明她要去攻打匈奴，让他把精通武艺的人都集结起来。
夜里，姚子青带着几十人进入王庭，向红叶禀报道：“公主，留在鲜卑的好手都在这儿了，算上我一共五十个人。”
红叶环视一圈，这五十人各个都身材精壮，目光有神，一看便知习武多年。
红叶微微颔首，说道：“留封家书吧。”
姚子青摇头道：“不了，公主，我们的家都在大周，现在的情形哪里还能送的回去呢。”
红叶默然，片刻后道：“好。”
次日，红叶将他们编入自己的护卫中，带着一支百人的小队疾驰向边境。
临行前她去看了一眼苏合，苏合还没有起床，趴在床上做着美梦，红叶蹲在他的床边不忍心叫醒他，只是无比眷恋的摸摸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睡颜流下了眼泪。
苏合梦呓了一句阿娘，红叶笑了下，哭的更狠了，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起身离开。
针对匈奴的进攻计划已经提前告诉了桑琪，红叶抵达后两人立刻派兵行动。
匈奴人生活在草原上，王庭就是帐篷，每年都换地方。
桑琪虽不清楚今年王庭换到哪儿去了，但他清楚边境的匈奴人都分布在哪儿，很快就抓到了不少熟悉草原的匈奴人，让他们带路。
探明路线后，桑琪和红叶分别领兵深入草原，匈奴人全民皆兵，他们的军队就是围绕王帐的百姓，所以无需担心他们偷袭，直接冲杀就最好的进攻。
桑琪和红叶决定于深夜攻打王庭。
现任的匈奴可汗有六个儿子，除去最小的两个，其他三个分管部分的兵马，另外左右贤王也有一部分兵马，管兵马的人太多导致他们逃窜的方向也会有很多。
所以一开始由桑琪率大部分兵马包围王庭，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给他们逃跑，红叶就埋伏在这条路上，等他们逃出王帐再一举拿下。
红叶带人埋伏在提前勘探好的草坡上，今夜是下弦月，月光微弱，正是埋伏的好时候，三万军队静默无声。
约莫三更天，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这声音杂乱无章，有经验的战士可以从声音里分辨出敌人大致的数量。
红叶打了个手势，军队无声散开，逐渐形成一个半圆，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等。
忽然前方的草丛里出现几个低伏的人影，他们打了个手势后无声的回归军队。
红叶在练习射术的时候练过夜视的能力，看的十分清楚，她举起弯刀指向前方，所有的将士一齐抽出弯刀，刀光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更外阴冷。
红叶简短的说了句：“冲锋！”
随后率先冲了出去，那五十个人紧跟着她，大部队跟在她们身后。
逃窜过来的匈奴人还以为自己找到了条活路，不想刚跑到这里就见远处黑压压的兵马俯冲而来，如翻滚而来的乌云，蕴含着雷霆之势。
匈奴人仓皇间又想往回跑，可是回头是桑琪率领的还未杀尽兴的兵马，一时间草原上竟是绝望和杀戮的气息，夜风也被染成了血腥味。
红叶了解匈奴贵族，知道匈奴可汗哪个儿子最为嗜血记仇。
她分辨出那个王子，率人冲了过去，他们一边杀人一边驱赶，竟为那个王子扫出一条可以冲出去的血路，战场混乱，其他人没有察觉。
红叶分出二十人照顾这边，自己率剩下的三十人往前冲杀，他们要去找桑琪。
那三十人在前进的时候互相帮忙，十几个人换成了匈奴人的衣服，桑琪也率军赶了上来，红叶远远的看到他，带着这群人朝他冲去。
过了一会儿桑琪也看见她了，他很奇怪红叶为何在此，之前商定好的是红叶留在草坡上指挥战场，免得有漏网之鱼，而且她身侧还有十几个匈奴骑兵一直尾随。
桑琪觉得十分危险，于是策马跑过去想护她离开战场。
红叶身边的匈奴骑兵冲过去与桑琪身边的亲兵搏杀，红叶放缓了速度，砍杀周围的匈奴人，桑琪靠近红叶时身边只剩几个人了。
桑琪大声道：“大妃！此处危险，快些离开!”
红叶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应答，桑琪不得不继续靠近，又道：“末将护送大妃离开！”
红叶转过身去，她的亲卫围上来，就在桑琪到达红叶身边准备说话时，红叶手上的弯刀寒光一闪，桑琪脖颈处出现一条血线，他再也说不话来，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红叶，他的身侧亲卫也惊的不知所措，很快被红叶身边的人围杀干净。
桑琪摔下马去，睁大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天空，就好像即便死了也还在问为什么。
红叶不敢忘记这双眼睛，后来这双眼睛也如怨魂一般时常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红叶策马向前跑，杀回草坡上。
她俯瞰着整片战场，无数条生命在里面搏杀，有的是为了活路，有的是为了金钱。
冲天的血腥气，随处可见的残肢，战死的马匹，断掉的兵戈将此地变为了最深的地狱。
红叶忽然想起几年前，她刚怀上苏合的时候也经历过一场战争。
那场战争结束后她想的是要让边境上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好，不再经历这样的炼狱，大家可以和平的在一片土地上活着，人人都能互相帮助，人人都能活的有尊严。
现在她可以确定的知道她做不到，也可以确定的明白人就是喜欢相互斗争，互相争抢，和野兽一样，即便是读过了圣人的书，也改变不了最深的**。
而她最终想要实现保护故国的目的，靠的也不是圣人之道，而是……**。
红叶胸口泛起一阵恶心，激的她在马上干呕起来，身边的亲卫上前道：“公主。”
红叶忍住不适，摆摆手道：“无妨，快结束了，下去看看战果。”
身侧的人行礼道：“是。”
五日后，阿赤那在平武城外接到战报，战报十分详尽，有好几页。
大意是：此战胜，但是没有杀灭所有的匈奴贵族，匈奴两万残军逃逸，斩获王庭内的大量财富。
另外，鲜卑损失近两万人，桑琪战死。
阿赤那看的眉头紧蹙，不明白怎么会是这个结果，他这边的战事还在胶着，然而阿赤那已经没有心思继续了。
他知道那几个活下来的匈奴贵族，这些人还活着他就没办法吞并匈奴的部族。
而且桑琪怎么会死，他是最熟悉匈奴人的将领，他死以后谁来镇守边境，何况鲜卑损失的也太多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根本不值得死一个桑琪和两万人。
阿赤那知道这里面有不对，立刻派人回去责问红叶，检查桑琪的尸体。
然而，直至他结束这边的战争，回程的时候才收到结果。
桑琪的伤口多为外伤，致命伤只有一处，就是脖颈处的伤口，这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更可能是被刺杀而亡。
然后阿赤那翻到了红叶给他的军报，写明了当夜的所有事。
阿赤那是在军帐里翻看的军报，身前就跪着送军报的小卒，这个小卒一直低着头，直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声。
他猛地抬头，只见可汗举着信纸，双眼赤红，他唇边还留着咳出的血，眼里的恨意如同利刃。
小卒只看一眼便吓得匍匐于地，颤声道：“可汗。”
阿赤那恨声道：“传我军令，大妃一回到王庭，立刻收押，关进……关进枫露台。”
小卒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便逃了出去。
三日后，红叶带兵回到王城，尚未进城，便见布格率兵等在门口。
老头含笑请红叶下马，红叶毫不意外的照做，旋即一队士兵围了上来，红叶卸掉身上的甲胄和刀兵，打量了布格两眼，一言不发的跟他们走。
她在枫露台上谁也见不到，寝宫里一个侍女也没有。
只过了一日，阿赤那便回到王庭，他没有停留，立刻去了枫露台，这里除了看守只有两个侍女给红叶送食水，阿赤那挥退了这些人，独自进入红叶的寝宫。
里面空空荡荡的，就像没有人。
阿赤那绕到里间，见到红叶，红叶一身素服，没有装饰，她平静的坐在妆台前，就像刚刚睡醒，正要梳妆。
她回头看向阿赤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如同天池般沉静，她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阿赤那举着那份军报，上面还有点点血迹，低声质问红叶：“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杀了你吗？”
红叶的心和她的面容一样平静，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看到阿赤那的时候还是会愧疚和痛心。
她移开了目光，说道：“是。”
阿赤那胸口气血翻涌，只觉又要被她气的咳血，他扔掉了军报，快步走过去掐住红叶的脖子逼她看着自己，声音低沉压抑的问道：“为什么？”
红叶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面对他，但看到他满是恨意的眼睛还是流泪了，泪水滴在阿赤那的手上，红叶平静的说道：“为了大周。”
阿赤那此刻恨极了她，手上一甩，红叶重重的撞在妆台上，旋即跌倒在地，撞翻了桌椅，阿赤那这一下太用力了，她疼的坐不起来。
阿赤那蹲下身，挀过她的脸，他脸上也有两道泪痕。
他掐着红叶的手不断用力，红叶咳嗽起来，本能的抓住他的手腕。
阿赤那看着她的脸涨红，逐渐喘不上气，快到极限的时候阿赤那忽然把她掼到地上，红叶捂着喉咙猛烈的咳嗽起来。
阿赤那红着眼睛，低声愤恨的说道：“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红叶不知怎么笑了一下，想起雪岭之前劝她杀了阿赤那，她不是没有想过啊。
但是太可惜了，他们还年轻，还不够狠心，都错过了杀掉对方的最好时机。
………………………………
哎，绿江，我车技很好的，根本发挥不了，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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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陛下为何谋反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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