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去营造司的马车里,乐之发现黄钿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很少见黄钿如此。
“黄钿,你是不是被青黛教坏了,也学会了瞒我?”乐之故做严肃地说。
“小姐,虽然家姐也没有跟我详细说明,但是我觉得你会想知道。”黄钿非常局促。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乐之这次是真的很严肃,她很少见到黄钿这般神情。
“姐姐他们三个要去衙门。”黄钿很是担心地说。
“衙门?这么大的事,他们也敢瞒着我!”
“停车,去县衙。”乐之喊道
……
两个月前,红绡和青黛找她商量是否可以在小院西角搭个灶台,点心的售卖越来越红火,只等着府里的厨房空闲已经不够用。然而她们坚决不肯用乐之写文章赚的钱去开铺营生,乐之遂拜托卢储帮忙,偷偷租了一个铺面,先斩后奏。
红绡家传的手艺,青黛跟着娘亲学的管事本领,朱璎江湖女侠般利落的处事手段,这点心的生意也是做起来了,而且越做越好。
乐之他们匆忙赶到的县衙的时候,已经围起来了好多人。她没注意到英子和姜护卫也在人群中,神色紧张。
青黛站在堂中,眼中毫无惧色。"大人明鉴,这其中必有蹊跷。"
知县冷笑一声:"带人证!"
堂下顿时涌进十几人,有衣着华贵的夫人,也有布衣百姓。他们纷纷撩起衣袖,露出红肿的疹子。
"就是她家的糕点!"一个妇人尖声叫道,"我儿吃了她家的桂花糕,浑身起疹,高烧不退!" 另一位夫人将香囊掷在地上,"还有这香囊!我戴了三日,身上就起了红疹,又痒又痛!"
青黛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位夫人的香囊上。她记得这位夫人,是城东李员外家的正室,最爱她的绣活,还找她专门定制过一些图样。
堂下一片哗然。
就在这时,红绡向知县行礼道:"大人,民女是点心师傅。民女有一法,可当场验证这些糕点中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知县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红绡打开木箱,掏出一块老姜,当堂用石臼捣出汁液。她将姜汁滴在桂花糕上,只见汁液如蛛网般在糕体表面晕开,渗出蛛丝般的黑纹。
“大人请看。”红绡举起糕点,“漆树汁遇姜汁必显脉络,这纹路正是漆酚渗入糕点的证据!” 她又取一枚银针插入另一块糕点,拔出时针头已裹满黑胶。“寻常食物怎会污了银针?”她将针尖转向日光,黑胶泛着诡异光泽,“这是漆树汁熬干后的残胶,民女幼时随父亲采漆,绝不会认错!”
知县眉头紧锁,正要开口,青黛忽然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
"大人,"青黛双手呈上账册,"这是民女店中与醉仙楼的交易记录。半月前,醉仙楼的张掌柜曾派人来我店中,要求购买大量桂花糕。民女当时觉得蹊跷,将交易细节一一记录在册。"
呈上账簿时特意翻开某页:“醉仙楼购入五十斤,却要求分十次提取——每次提取时辰都在民女店内蒸糕之时!他们的人混在后厨院外,趁水汽朦胧时调换糕点筐!”
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知县接过账册,仔细翻阅,只见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知县此时有些犯难,他与那醉仙楼老板有些交情,此番也不过是想威慑一下这老板,让她吃点苦头也就作罢。没成想人家证据确凿。
知县正在犯愁,却听见了凌厉的女声。
朱璎大步走进堂中,手中提着一个布包:"重要证据。张掌柜指使百草堂掌柜提供白漆树粉,并安排人手在糕点中下毒。"
知县接过信件,脸色骤变。
朱璎继续说道:"百草堂的掌柜是张掌柜的远房表亲。他们早有勾结,企图通过陷害锦绣斋,垄断生意。"
堂下的群众已是哗然,知县也无法继续包庇,他虽然与那张掌柜有些交情,却也不是徇私舞弊之徒,这些证据清清楚楚,绝非此前张掌柜向他交代的那般。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既然事情已解,这锦绣斋是遭人构陷,日后还需继续诚信经营。"
……
乐之没有再关注后续,她此时已经红了眼眶,心中情绪翻涌。
她看到青黛沉稳冷静地处理事情,未曾露出半点慌乱。她看到红绡紧张地攥着衣服,但是仍旧条理分明。她看到朱璎更是一如既往的飒爽干练,冷静自持。
她刚刚还在思索,倘若万一出事了该如何救人,甚至盘算着如果真的有危险,要不要联系卢储和吴峻帮忙,或者是找云泽。
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小姐妹们,已经如此这般厉害。
在这个世道,女子的自由太少了。
多少女子被囿于闺阁,终其一生都未能展露自己的光芒。但她的小姐妹们,在自己的世界里熠熠发光。乐之觉得很是愧疚,这么大的事,自己竟一直毫无察觉。她自诩聪明、果敢,总觉得自己能护住大家,但却没能在姐妹们最需要的时候陪伴左右。
她鼻尖微酸,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径直冲上去抱住了青黛。
青黛还沉浸在衙堂上的紧张情绪里,整个人未曾放松半分,冷不丁被人紧紧抱住,她微微一愣,才发现是乐之。
乐之的脸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哭腔:“你竟然瞒得这么严实,一丁点都不告诉我!”
青黛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事情都解决了。”
乐之吸了吸鼻子, “可我担心你们啊!”
红绡看见自家姑娘的眼泪,顿时也开始后怕,手指绞着衣角,嗓音里透着一丝不确定:“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刚刚……刚刚没有说错话吧?我太紧张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万一误了大事……”
乐之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没干, “红绡,我都不知道你这般厉害!”
红绡羞赧地低下头,小声嘀咕着:“我也是跟那顾先生学的……”
“顾先生?”乐之一怔,随即转头看向青黛,眼神里满是疑惑。
“到底怎么回事?”
……
几日前。
红绡则已经哭红了一双眼,他们商量了许久,仍毫无头绪,直到英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桌子:“怎么忘了周大夫,他医术高明,说不定能从糕点里查出什么来。”
英子又补充道:“以前一些重大节日,许多将领聚在一处吃酒。我去给送过菜,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些悍将一个个脾气大得很,谁都不服,结果竟然对周大夫极其客气。连将军也敬他三分,可见这人定然是有真本事的。”
红绡回去便与青黛说了这事,她们决定去试上一试。没成想,周明远听闻此事后,只是淡淡一笑,摇头道:“吃食之事,我倒未曾深究,但有人或许能帮得上忙。”
于是,顾筠生第二日便来了将军府,身形修长,衣袍整洁,看上去斯文随和,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感。他拈起糕点,目光落在那层细腻的外皮上,随后又轻嗅了一下,眸色微深,似乎已经心中有数。
红绡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那顾先生如何几下就试出了蹊跷,厉害得很。
乐之忽然笑道:“既然他帮了我们大忙,那得好好感谢这位顾先生?”
红绡连忙点头:“对对!要不,给他做些糕点送去?”
乐之此时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顾先生,她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她回忆起跟卢储看商铺时的见闻。
别看小少爷平时贪玩不爱做功课,对这市集里的酒肆铺子可是熟悉得很,而且还颇有心得,讲得头头是道呢。卢家在边城生意庞大,跟邻国的瓷器药材往来甚密,在京城也有不少联络。
他们路过一家砚瓦铺,卢储颇为自豪地说道:这也是我们家的铺子,虽然那文雅阁也卖文房四宝,可是我们家这可是有京城著名制墨师潘谷的墨,其他名家毛笔皆可定制。这整个西川都找不出第二家。
说到兴头上,卢储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这几年西戎不知怎的,竟流行起文风,开始大量收购我们这边的笔墨纸砚,而且出手大方,都是大价钱。”
“尚武的西戎?”乐之微微蹙眉,确实奇怪。
“可不是嘛!那些土包子没文化,随便糊弄糊弄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可这事是我三叔亲自盯着,不许我插手。”
卢储撇了撇嘴,一脸不甘,“一杯羹都不肯分,小气!”
“还有更有意思的。”卢储压低声音道,“我三叔最近跟一个神神秘秘的商人往来,倒腾些天山开光的佛像,说是能卖个高价。你说这佛像哪儿不能造,还非要天山。”
卢储感慨道:“有钱人玩得真花,啧啧。”
乐之瞅着卢储感慨的模样,在心里嗤笑好久,这西川最有钱的怕不就是你们家了吧。
寻常百姓可能也不过是当个故事一听,只是乐之此前因着六子搬运羊毛毡的事,还特地认真研读了一遍《硝磺火术》,这硝石可以变成晶体,那是不是就可以被伪装呢?
心里一直埋着困惑,她不擅长这金石之事,只不过知晓天山一带盛产硫磺,而这硫磺可以染色,可以入药,也可以制作火药。
天山的铜像?也会跟羊毛毡一样有蹊跷吗?
掉色的羊毛毡,墨水,铜像到底有没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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