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娇憨的语调将赵仪安拉回现世。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上大汗淋漓,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十指下意识紧掐手心,喃喃细语着一个名字,掀开沉重的双眸,双目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不复往日,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是她的寝殿。锦被堆积,青丝凌乱,掩盖住发白的脸庞,她嗤笑一声,赵桓这人居然没杀了她。
屋外,风暖日丽,屋内,宛如冰窖。
灼热的光越过门窗直直冲向她,她扶着床沿,只觉得浑身僵硬,她这是睡了多久?尝试慢慢站起来,双脚刚接触到地面,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嘶了一声,脚步踉跄,扶着床柱一点点挪到窗边,眼睛紧贴窗轩,指尖泛白,紧紧扒着砖石。
雀鸟在枝头清啼,院中残败的落花也已消失不见。她歪着脑袋,隐约看到门口似乎站着两个人,真巧,这两人她都认识,样貌虽然模糊不清,但是身上的装扮她可是熟悉的很,头戴黑帽,身着宽大的黑袍,红隼纹不羁的绣于后肩,区别是一位下摆透着蓝红,一位透着灰白。
这是她自宫变后,头一次见到熟悉的人,赵仪安重重吐出一口气,顺墙而坐,烦躁地用牙齿磨着下唇,眉头紧蹙。赵桓一个无权、无才、无势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会是谁帮他?思索了一圈周围的人,她越想头越痛,犹如置身迷雾中。
唇上的刺痛唤醒了沉浸在情绪里的人,抬手抹去湿润,雪白的手背上图留着斑斑点点,空荡荡的屋里所有能伤人的物件都被撤下,仅余拔步床和圆桌圆凳。赵仪安强忍着疼痛缓缓走到门后,又拉又扯了半天,门丝毫未动,她本就烦躁,这下更如怒火中烧,转身回到床上,掂起床上的绣花枕,一下挥到门上。
砰的一声从室内传出,紧随其后的便是女子噼里啪啦的一番话。
“这算什么意思,囚禁本宫?”
“是赵桓干的?他凭什么?。”
“有本事把本宫杀了。”
门口站着的二人身影一动不动,任凭赵仪安如何怒骂,都恍若未闻。
渐渐地,屋内的声音低了下来,赵仪安捂着嗓子咳嗽了几下,她双手叉着腰,倾靠在柱子上,胸膛上下起伏着,天杀的赵桓,连口水都不给她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仪安压下心头的火气,砰砰地拍了拍门,声音嘶哑着道“去,给本宫弄壶茶喝,本宫口渴了。”
门外一片寂静,只余她的呼吸声响彻在天际,“喂,本宫跟你们俩说话呢,是聋子还是哑巴。”赵仪安都要被气笑了,嘲讽的话从她口中传出。“林大统领,李副统领?这么喜欢当看门狗?”
身穿灰白的林大统领听见这番话不由得眉头紧皱,这公主真是本性难移,都到这份上了,还嘴上不饶人,他侧过头瞪了眼自己副手,示意他不要乱动,身旁那人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最终还是偃旗息鼓。
门上倒映着两人无动于衷的身影,赵仪安气的破口大骂,“李季,你以为躲得离本宫远了,本宫就认不出来你是吧。你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忘了你妹妹是谁救的了吗?难怪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赵桓是个混蛋,你就是个怂蛋。”
骂完他仍不解气,赵仪安又将赵桓反复鞭尸,可惜最终不过是徒耗力气,一番谩骂只换来更深的疲惫与无力,她脱了鞋爬上床榻,钻进被窝里,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她抽了抽鼻子,心中满是委屈,蜷缩着身体沉入梦乡。
金碧辉煌的殿内,赵桓趴伏在案上好似熟睡,他回想起两日前血案那天,赵仪安望着他那最后一眼,宽大的衣袍下掩不住他颤抖的手,想杀了她,却不舍,对上她,他一直毫无办法,或许,等他强大起来,就能将她偷偷藏起来,藏到自己身影下,做着自己唯一的皇姐。
可唯从眼角渗出的水色暴露出一切,梦太遥远,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支起身子,他双手无助的扶额,桌面上堆砌成山的奏折刺着他的眼,哪有时间挂念儿女情长,他长吁一声,随翻开一本奏章,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字,他手执狼毫,在奏章上游走批阅,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他明白,他要是不早点解决掉宫变那日的麻烦,不给宗家那群人拿出态度来,只怕他的下场要更惨。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一位身着暗紫锦袍,前襟绣着几株菖蒲的男子直直闯入殿内,周围的宫人连忙向他请安下跪,一双轻佻的桃花眼自上而下扫过殿内,丝毫不顾及赵桓的感受,啧啧称赞道:“这倒是个好地方,可惜,可惜,手慢了一歩,被堂弟你捡走了。”
赵桓僵硬着身板,朝他随意笑了笑“堂兄,又在说笑了。”
那男子跃过跪地的宫人,不疾不徐的走向他,赵桓背后直冒冷汗,但仍面不改色挂着笑容,手在桌底不停摩挲,天知道赵徽这个疯子又要做些什么。
“咦,堂弟,你额头出汗了”男子的面庞凑近赵桓,停在和他间隔一掌的距离,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其实堂弟,不必害怕为兄,为兄若是想做些什么,难不成弟弟你还能拦着?”赵徽轻笑一声。
赵桓当做没听见他的这番话,捂住嘴轻咳一声,从怀中抽出素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许是今日太热了。”赵桓指了指他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堂兄刚从西境回来,便马不停蹄进宫,可是伯父有什么吩咐?”
听闻这话,赵徽眸间闪过一丝烦躁,他掀开衣袍将悬挂身侧的长剑随意丢在桌上,毫无形象地翘着腿,放肆的坐在赵桓面前的桌上,懒懒的道:“他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能有什么吩咐的。哝,这个好东西送给你,当做为兄庆祝弟弟明日的登基之礼”
赵徽温柔地抚摸着剑身,手掌一转,剑刃对准了赵桓。
“倒是身为哥哥的我,有一点要提醒愚弟。”
“开弓没有回头箭。”
“比如....赵家姐妹。”
“当然愚弟要是下不去手,那哥哥很乐意效劳。”
赵徽最后似笑非笑的样貌在赵桓心里刻上了重重一笔,气恼地推掉桌面上堆砌着的各种奏章,他面色发白贴紧桌面,心中升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无力感,还是被发现了。他紧握拳头,关节处传来脆弱的响声,他厌恶被威胁,厌恶对方那掌控一切的摸样,更厌恶那个无法摆脱脆弱,敏感和拥有执着之心的自己。
斜阳下,透出赵桓晦暗不清的眼眸,宗家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
“终有一天,旧日换新天。”
日光西斜,光影撒在她眼皮上,恍惚间,听见外间传来的声音,她立马惊醒。
“咳,公主在里面安寝,放下东西就行。”李季左手握拳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后轻声细语吩咐好面前低下头的宫女。
宫女红着脸行了个礼,安静地跟着他站在门后,等他取下锁链。
小宫女进到殿内便刚好对上赵仪安那双暗棕色的眼睛,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殿下,您,您醒了?这是您今日的饭食,奴婢给您放桌上了,您..”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仪安利落的打断。“不伺候本宫就想跑?谁教你的规矩?过来,伺候本宫用膳。”
小宫女一脸为难,目光不停地移向门外。“这...”。
赵仪安没打算为难她,站起身跨过她来到了门边。
“李季,你听见了吧,本宫虽然被关起来了,但到底不是囚犯,让人伺候伺候怎么了?”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出来“要是不放心,那她换你们来。”
林统领与赵仪安接触不多,虽然略有耳闻她的脾性,但到底不如李季。李季可是深刻的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用简单一句话形容,那就不是啥好人。这宫里,能比过她的也就是赵徽了,一个疯,一个癫,一对神经病。
李季面容纠结,他倒是想,可他做不了主啊,他手足无措的盯着林统领,统领无奈,不允许吧,谁知道会发什么疯,允许吧,又怕她耍花招。罢了,既然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料想也翻不出天去,他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算是准许。
一旁的李季压抑住兴奋地语气,一本正经的说道:“头准了,速战速决啊。”
小宫女跪在地下低下头,静静地等着赵仪安吩咐,赵仪安没说话,只是用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嗯,跟她的身形有几份像。
屋内异常安静,安静地有些发毛,林统领暗道不好,正欲开门,清脆的巴掌声拦住了他,紧随其后的便是来自门内的一声呵斥。
“还不将地下的腌臜玩意收拾好。”
“竟然派手脚这样粗笨的丫头来伺候本宫,宫里人是不是都死绝了!”
“瞧瞧你那蠢笨的样子,闭上嘴,本宫面前不许哭。”
“滚出去,不许在来烦本宫。”
宫女小声嗫泣着将门推开,发髻散乱,虽然低着头,但仍依稀可见脸上红印。
林统领看了眼托盘上剩下的饭菜,还有那碗被打碎的粥,明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可他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殿下有没有偷摸交代你做什么事情?”林统领严厉的望着她,语气不善的道。
宫女自走出门后便一直低着头,如今乍听到他严厉的话,吓得连连摇头,整个人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盘中碗盏碎了一地。
林统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吩咐李季守好门口,自己只身闯入殿中。
屋内垂帘已早早被赵仪安放下,微风随着大开的门,灌了进去,轻纱摇摆,朦胧间他看到床上侧躺着一长发女子。
“打扰了。”到底男女有别,林统领没在往前更进一步,他将门关严,重新锁上。
李季在外面跟小宫女打得火热,他帮她收拾残余的碎片,手上一边收拾,嘴上还一边说笑,直臊的宫女脸红。
“头儿,没事了吧。”见林统领出来,李季利索的放下手上活,赶忙上前问道。
林统领点了点头,瞟了眼宫女“好了,你可以走了。”
宫女行了个礼,慢悠悠地走出了辉月殿,在她身后隐约听见俩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阿季,你同她说了什么?”
“哎呀,没什么,不过是我瞧着她怪可怜的,安慰安慰罢了。”
“记住你的职责,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
“今时不同往日,你若不改改你那混不吝的性子,将来必要吃大亏。”
“是..….统领。”
哪里是安慰,这人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私下告诫她不要乱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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