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护法身后的青衣女子道:“启禀教主,左护法不曾给此人用过刑。”
计溪炅喝止她:“秋言,不得胡言。”
齐墨反问:“不曾用过刑?那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齐墨又拿起刑架上的藤鞭,“鞭子上的血从何而来?”
那秋言张嘴欲言:“血是……”,忽然想起计溪炅千叮万嘱的交代,想到其中原委,深想来,实在关系重大。秋言犹豫半晌,终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齐墨道:“左护法私自建造私牢,暗地私刑囚禁,证据确凿。你还想胡编诡辞,为她脱罪。你们朝夕相处,都住在这左护法府,看你模样,也不像不知情。说你为同党共犯,不为过吧?左护法要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也跑不了!”
计溪炅急忙道:“教主,此事是我一人之错,与其他人无关。”
秋言低下头,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左护法是为了关押自己而建的私牢。”她好像生怕说慢了,就没法说出口。说完,更是深深一揖。
齐墨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笑罢,道:“建私牢是为了关自己,真是旷古未闻之奇事啊。那牢里这位大娘,岂非不是囚犯,还是客人不成?”
齐墨要求打开牢门。她以为罗玄是惊吓过度,又道:“这位大娘,教主在此,可不必害怕,你且出来。”
里面的人如泥胎木塑,岿然不动。
罗玄觉得,仿佛置身闹市街头。小凤如仙子般飘然莅临。他就是街头瑟缩的乞丐,还是被人脱了衣服,按压跪地的那种。他不懂聂小凤此刻是何心态。仿佛与自己见面,只是顺道而为之的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聂小凤可以一本正经,跟人议论公事没完没了,只偶尔一眼瞟过狼狈不堪的自己。或许,她还未认出自己。至少,他强逼自己,迎上聂小凤目光时,他们少得可怜的那几眼对视间,聂小凤的神色毫无破绽。
真的就似毫不相识。
她贵人事忙,压根儿就忘了赴约吧。如果她去了赴约,在她去的路上,在她回的路上,在她逗留的时刻,她必定念及拜访对象。或憧憬或为难或厌烦,至少是考虑过罗玄这号人的。即便她受情绪左右,一时被那个叫阿盈的妖女蒙骗。她一边痛骂一边憎恶或鄙夷,至少“罗玄”在她心头浮现过。那此刻见到真正的罗玄,她竟能迟钝如斯,完全认不出?
没有,她没有去赴约。她宣布登门,转头就忘了。
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见到也认不出。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此时此刻,她还在任人戏耍自己。
罗玄想放声大笑,却发现喉间禁制还未解。他只发出了几声类似动物的声音,让他的悲鸣都变成又一层的可笑复可怜。
齐墨恍然大悟道:“教主,她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又道:“我说她怎么不搭腔呢。这般一动不动的,应是穴道受制,也动弹不了。”
齐墨点破自己的窘境,罗玄不觉感激,只觉更羞辱。
齐墨跨入牢房,并指便向罗玄喉头击去。罗玄知她是好意给自己解穴。但罗玄就是觉得屈辱,连接受好意都屈辱。
罗玄的动作幅度很小,但刚刚好避过了齐墨的接触。齐墨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乡间妇人,竟轻易避过自己招数。齐墨顿觉丢脸,一手小擒拿,就向罗玄肩头抓去,想制住罗玄双臂,再取他咽喉。罗玄不闪不避,只调整好角度迎接齐墨的抓握。罗玄双肩的穴道本是受制,因着齐墨的力道,反而解了穴,解穴一瞬,罗玄手脚一按一蹬,斜斜离了床榻,再次避开齐墨的后着,从空隙中蹿出。
两人交手不过瞬息,但聂小凤眼力老辣,把一切看在眼中。
聂小凤笑道:“不错,挺灵巧。”
齐墨素来察言观色,瞬时就捕捉到了,聂小凤话语间有叫停的意思,便哈哈一笑,止了攻势。
聂小凤打量了罗玄,四目相对。她的动作快得像一个意念,手指在罗玄喉间拂过,解他哑穴的动作若有似无。若不是喉间霎时舒爽,几乎就像不曾发生过。
聂小凤手指触碰间,似乎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随即摸入罗玄脖颈,罗玄羞窘,却避无可避,只听“嘶——”一声,聂小凤已扯下罗玄脖颈间一片软胶皮。他脖颈间,并不太明显,但确确实实有喉结。
聂小凤像是发现一个极有趣的事,嚷道:“你是男子!”
两人距离如此近,伸手可触。聂小凤闻到,他衣物上有淡淡檀香,莫名有些熟悉。
聂小凤眸中泛起玩味而戏谑的笑。她伸出纤白长指,罗玄竭力躲避,却躲避不了,她的手指始终浚巡在罗玄头颈,摸了摸罗玄的喉结,捏了捏他的鼻子,指甲在他脸上刮了刮,最后从他耳后鬓发间,牵扯起一块与肤色接近的软皮。她只掀起脸皮的微微一角,就住了手。
隔着软皮,聂小凤逗弄动物一般的动作,让罗玄羞窘得浑身汗毛炸起,他使劲浑身解数,却躲避不了她手指在自己脸上的冒犯戏弄,似是极羞辱、极漫长的瞬间,但待到聂小凤真的停了手,手指离开时,他却又好似生出一丝不舍。
聂小凤笑道:“既是男子,为何易容成女人?还穿这么花哨的衣服?”
罗玄无地自容。他已经可以开口了,只那万千情绪,却堵住了嗓子。
“我明白了!”聂小凤神色有一丝俏皮,道:“我猜,你是……”
罗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聂小凤认不住自己,他生气。聂小凤认出自己,他心中亦好似难平,遂别过脸,不看聂小凤。
下一瞬,聂小凤的声音传来:“你……是计溪炅的情人!”
罗玄只觉似全身冻入冰窖,久久不能回神。
聂小凤见此人眸光定定锁住自己,那目光中似有化不开的浓稠情绪。但他一声不吭,完全没有出言反驳聂小凤。聂小凤心想,那就是猜对了吧,虽然是有那么一丝怪异的感觉。
聂小凤道:“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像被折磨囚禁了。”
齐墨急道:“教主,这不可能!他应是发声困难,所以……”
聂小凤望着罗玄问:“你还发声困难吗?”
罗玄眼角浮现起一丝讪笑,然后轻轻摇头,眸中分明有一抹坚厉。
聂小凤转身望向计溪炅,道: “溪炅,你有心悦的男子,何必藏着掖着?不妨大大方方些,没人会取笑你。我还以为你除了圣教之事,万事不挂心,更不可能沾男人呢。没想到啊,哈哈哈……这样好,人活一世嘛,当然什么都试试,活得开怀最重要……古有金屋藏娇,今有你计溪炅,竟把心上人藏进一个破牢房……哈哈哈……”
聂小凤其实也并不认定,此人就是计溪炅的情人。她只是觉得,事情约莫如此,她就打个马虎眼吧。从内心深处,她相信计溪炅为人,虽然计溪炅有时太执拗了些,有时也面目可憎。齐墨很想借自己的手,狠狠打压计溪炅,甚至恨不得除之后快。但她聂小凤,只想稍微敲打计溪炅一番。留一个计溪炅的把柄,事后能跟计溪炅在别的事上讨价还价。只要不是威胁自身,她不会动计溪炅。她也不觉得,计溪炅真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齐墨极不甘心。可若受害人都默认,自己是计溪炅的情夫,就算受鞭刑,也一口咬定,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她又能有何法?
齐墨虽厌恶罗玄让自己丢脸,但依然劝罗玄道:“你若不是左护法的情夫,就速速否认。不要怕威胁,也无需有何顾忌。有教主做主,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亲朋,无人敢动一根毫毛!”
齐墨只道,计溪炅必是拿了罗玄软肋相要挟,譬如其亲友。故齐墨说话间,盯住计溪炅,说得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罗玄却始终一脸冷淡,只眸中精光化作眼角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就是不开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连计溪炅也想不明白,为何罗医士完全不解释,不告发自己将他强掳来的罪行。
齐墨又指着罗玄粉色衣襟上很不起眼的一点血污,以及淡灰床榻上的血点,道:“教主请看,她衣服上有血,这里也有血。牢房内外都有血迹,很可能不是打情骂俏那么简单。既有疑点,不如带走此人,仔细审问一番,也可还左护法清白。”
血迹是方才岔气间喷出的,现在也成了罗玄遭毒打的证据。
聂小凤直截了当问罗玄:“左护法可曾对你动刑?”
罗玄摇头。
聂小凤黠笑道:“那就先这样。溪炅虽有错,但应非大错。私牢之事,也就是个特殊癖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走吧。”说罢,聂小凤转身便要走。
“站住”罗玄终于发声,因为哑穴受制伤了嗓,他声音沙哑。就算是暴怒,他的声音依然沉沉。但到底因为压抑与怒火,他语气是命令式的,殊无半分客气。
身为一教之主,竟有人敢如此呼喝自己?此人当真胆大包天,果然是少了管教。聂小凤心道,计溪炅教训得好。她没有回头,没有停顿,只道:“溪炅,管好你的人。”
“今日你可曾与人相约又失约?”罗玄的声音同时响起。
聂小凤身形一震,缓缓回头:“齐墨,带上此人,仔细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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