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在逗弄这狸奴了。”
走上前的婢女青竹笑道：“这小狸奴颇为淘气，平日里奴婢喂食它也不用，如今却乖愣愣窝在夫人怀里，瞧着倒是没了往日里凶叨叨的样子。”
“这小家伙啊，恐还是不认自己的名字。”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窄袖褙子，衣长及踝，更衬着怀里的玄猫夺人眼球。
古书上言，玄猫者，“毛若深夜染墨、日光下隐现赤铜流光。”
称之为“天玄地黄”，乃镇邪纳福之灵兽。
“别看它这样不大一只，却极为聪明。”
女子素手轻抚着怀中猫儿的毛发，小猫窝在她怀里眯着眼睛，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音来。
青竹笑着替她斟茶，说起适才来的人：“长公主府上递了帖子，说是今日午后上门拜访。”
“许是来说一说西北之事，”她微微垂眸着叹了一口气，“父皇也是，最不该这个时候走。二哥可算不得什么好皇帝。”
青竹一介下人，自然是不敢附和，只添茶后退了下去。
午后，女子早已携婢女候着。
街道上家家闭锁门窗，因为近来洛阳城的接连兵变与众皇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已经多日不曾见什么小贩与车马。
打远处便听见了蹬蹬蹬的马蹄声响彻在原本寂静的街道上。
“吁——”马车停在了镶嵌着铜制门钉的厚重朱漆大门之前，车帘掀开的时候先是走下一长发束起的英姿女子。
随即紧跟着的是一身着白色粗布衣裳、带着斗笠的人。
她看上去有几分瘦弱，同前面的女子衣着上大有出入。
但明明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体格，却并未被长公主的气质盖过去，一眼望去，门前这女子的目光被吸引了去。
许是秉持着几丝好奇，她问道：“大皇姐许久不来了，不知这位是？”
她晓得大皇姐出行从不愿意带婢女，而以往前来她府上都是孤身一人或是带着几个侍卫罢了。
“梓禾，她乃一远道而来的客人，对你倒是颇为兴趣。”
长公主意味深长道：“不若先进去说？外头人多眼杂的。”
进门之前，长公主抬头望去。
这厚重的大门之上还悬挂着黑底金字的御赐匾额，上头“武安定邦”的字样哪怕过去许多年也仍旧是崭新。
只是父皇这字，着实有些有失水准，想必当时写下的时候也颇为不情愿吧。
或许他最后也没想到，忌惮了十多年的武安侯反倒是最最忠心且安分的那一个。
他那些个忌惮与疑心病最后把自己送进了皇陵。
明明前一天还喜滋滋要纳美人进宫、要去行宫的人，结果当日便猝然倒下了，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了又突然嘎嘣死了。
她可不信是什么急症。
她收回视线，心底冷笑，自己倒是更倾向于是二皇子和那些个弟弟们，都等不及了。
毕竟皇位啊，是个好东西。
周梓禾屏退了下人，宋泠将那有些扎人的斗笠摘了下来，而后向她行礼，“真是让四公主见笑了。”
对面的周梓禾因为这个称呼愣了一瞬，似乎是嫁入武安侯府后，便已经许久不曾听见这个宫里头的称呼。
成婚没有多久武安侯便带兵出征了，她便安分守在府内，偶尔有些不得不出去的夫人间的宴席，也多听的是“陈夫人”这个称呼。
这或许同她嫁人有关，她想，但更多的应当是她人对武安侯的畏惧。
她生母地位卑下，自小在宫中也不受宠爱，像一株野草一样苟活到了十七岁，能活着走出宫来已经是万幸。
而她的夫君却不同。
他虽然以没落世家出身，可年少便一战成名。
后来十多年间更是成为名副其实的护北重将，接连抵退北边的蛮夷，连父皇都不得不在臣子上书下亲赐下“武安”封号，可谓是千古之荣。
陛下的女儿应当是下嫁且尊荣的，可她一个名不经的四公主......
在洛阳世家眼里，陈鹤钧这个武安侯尚她这位四公主是有些委屈的。
不过她也不曾在意就是了。
“倒是许久未曾闻见有人这样唤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周梓禾轻挑着唇角，“总觉着又回到了宫里头的时候，可一想原来已经嫁为人妇。”
“现在想想也不足一年而已。”
“草民宋泠，今日登门有些唐突，叨扰公主了。”
宋泠坐于对面，在长公主玩味的眼中掏出一根刻有御赐的金条来，推了过去，“小小敬意，公主别嫌弃。我身上除了金子也腾不出什么东西来送了。”
周梓禾觉着这人好生有趣，她武安侯府不是缺金银的地方，但是长这么大却不曾见过见面送金子的姑娘。
更遑论......她垂眸恰好看到了那御赐的字样。
父皇在位年限久，又是个铺张浪费的，早些年没少封赏大臣。
而御赐的金银......那些立过大功的文臣武将还有她们这些出嫁的公主，都是有的。
但这类金银不可在坊间流传。
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哪里来的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青竹突然进门报道：“夫人，侯府的门口处有人来了......”
她面上焦灼且纠结，许是因为长公主两人在场。
“可需泠先回避一番？”宋泠起身问道。
只是周梓禾貌似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不必。”
问青竹道：“说吧。”
“是陈公子......”青竹道：“他言要夫人放他进来，否则便在外头攘攘，让全洛阳都看清侯爷的嘴脸......”
事实上，那人说的还要难听许多，只是青竹总要加工几分，以免污了夫人的耳朵。
那所谓的陈公子，便是武安侯曾经认下的养子，也是差点父子相争的另一位当事人，陈家旁支的陈其锗。
宋泠支棱起了耳朵，一旁的长公主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难得同宋泠的视线对到一块去，只一眼便看清了对方的心思。
长公主丝毫没有介入自己四妹家事的赧然，反倒是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哦？我倒是还没见过这位小公子，四妹不若请进来看看？出什么事情，皇姐给你担着。”
毕竟这武安侯府的戏可不少见，且当初那点事情着实让她抓耳挠腮。
她既然同武安侯有那么点不多不少、微薄的牵扯，又加上四公主还算是自己比较安分省心的皇妹，她自然不能让远在北边吃土的大将军家被偷了。
周梓禾似乎是知晓长公主的性子，也不恼，吩咐着：“请到前厅去，我一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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