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里最好还是多加派人手，如果迫不得已渡河的话也能有些应对。”
“愹江那边情况怎么样？”
“去探量了，”卫宴翻了一下传来的讯息，“今日申时应当能够回来。”
“行，这还要多辛苦你们。”宋泠轻咳了一声，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左肩，“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吧。”卫宴从一堆文书里抬起脑袋，眼下青黑：“是不是要用午膳了，军师先回去休息吧。”
而恰在此时，外头有兵士来报：“将军唤军师前去议事。”
“好，我知道了。”
临走前，宋泠还是没忍住劝了卫晏一句，“还是多保重身体，别太拼命。”
毕竟文书哪里有看完的那一天。
卫晏心中却颇为幽怨。倒不是因为宋泠，而是他们那个小肚鸡肠的将军！不就是说了几句对方，第二天他就看见了高他半个脑袋的公务……
低头，那些扭曲是墨迹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
卫晏：……气笑了
*
“参军那些临时公务是你安排的吧？”宋泠停住脚步，笑着看向身旁人，“他又是怎么惹到你了？”
虞柏舟眼神飘忽一瞬，又恢复正气：“能者多劳，景和曾经便是做这个的，也算是干回老本行。”
宋泠微微摇头表示不信他。
“那么关心他做甚？”虞柏舟垂眸，抬手拢了拢女子的披风：“倒不若多关心关心我。”
四周万籁俱寂，宋泠遥遥望去，原本湍急的愹江上也结了一层厚薄不均的冰，冰面在暖阳下晕出淡淡的光泽，四散而空。
“是泠做的不够好，”她微微扬唇：“看来将军对此略有些微词。”
“没……”感觉到起了些风，虞柏舟侧身挡在她跟前，声音有些小：“随口说说罢了。”
若真说出来，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与斤斤计较。但是他心底清楚，对上面前的女子，有些时候他真的大度不起来。
“可我却喜欢将军这样。”
“什么？”
宋泠从披风中伸出手，轻轻握上他的，毫不意外被立即回握住，她唇角微挑。
“今晨参军同我说，多日前将军又托他购置了一处宅子。”
感受到某人手上力度下意识紧了几分，宋泠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说眼下将军的口袋比脸还干净，可是真的？”
“不如叫我看看？”
“我……”虞柏舟不等脑袋思虑清楚，身体已经自觉弯下腰去：“要看什么？”
一只胳膊轻轻抚上他后颈，将其拉近几分。尽管并非第一次经历，可是触及那抹柔软的时候还是叫虞柏舟心跳如鼓。
在他不舍中，女子退开些许，抬眸望进他有些不满足的眼底，笑着说：“想近些看看，将军脸是不是真那么干净。”
“我有抹面，”不知想到什么，男子又迟疑补充：“也有浴身。”全身都很干净。
虞柏舟本来没想这么早告诉宋泠，可既然她已经知晓又怕她误会，于是立马将那房契取出来交给她：“本想明日给你的。”
“嗯？”宋泠装作一副没有猜到的模样，有些讶然盯着这份地契：“比先前那处大许多，将军哪里来的银两？”
何止是大，都快赶上刺史府的府邸了吧。综合位置来看，哪里单单是金钱能买到的。
“于九江出了几分力气。”虞柏舟满不在乎，“算是他刺史府的些许心意。不过我也没有亏待了他，你只管安心住着。”
宋泠：“怎么想到又要购置宅子？”
“你忧心战况不想回山南州去，我晓得。”虞柏舟捏了捏她手心，语气认真：“但军医也说了，军营里实在是不合适养伤，这处府邸虽在城内却也近些，你若想来军营我便派人去接你。”
最主要的是，想要她过的舒服些。
“明日，秦九和穆元带七满几人来这边。我送你过去。”
提到秦九，宋泠脑海中不禁闪现那个灰头土脸但眼睛亮亮的小公子，“季家可有人来问过那小公子？”
“找过几次，都被躲了去。”虞柏舟摇了摇头，“如今许是都把人忘了。我去山南州时见过季二公子一次，如今同曾经迥然相异，至少精气神好了许多。”
虞柏舟想起来那个活不过十五岁的传言，不久前那小公子貌似才过了生辰？
“若是没有你，许是他还真挨不过今年。”
“我？”宋泠微微一笑：“实则还是他自己不想死，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不过他天赋不错，来年咱们收成应该不会差。”
“若是年前能打完仗，等开春得叫将士们练兵之余协助农户春耕了。”宋泠停在他身边，有些叹然：“明年应该比今年还要难。”
“可总会过去的。”
……
“我还真的有点想知宁那小家伙了，也不知道现在说话完不完全。”
虞柏舟微微一顿，有些无奈叹息着：“如今就喜欢抓人头发，你见着就知道了……”
*
“听说你总是抓人头发？”宋泠净手后抱起身量不轻的小姑娘，“可还认得我是谁？”
“姑娘也真是，说出去就真出去。近半年不回来一趟。”七满嘟嘟囔囔去倒水：“若不是将军这会传话您回来了，我们许是还心惊胆战呢。”
一旁的伍生虽没说话，但看神情也是默默站在七满那边的。
“这不也是为了正事，”宋泠不经意提起：“你娘亲可走了？”
七满神经大条，压根没意识到宋泠语气有什么不对劲：“大概你走后呆了有半个多月，就回去了。”
可边上伍生敏锐地察觉到宋泠话语中的生疏。以往，宋泠都是唤祈英“英姨”的。
小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上首这个女子生的好看，声音也好听。而今她已经跟着大人能说上许多破碎的字句，“娘、娘亲？”
在场人都被她这稚言稚语吓了一跳。
离着不远处一直默默关注宋泠这边的虞柏舟顿了顿，即刻拿起茶盏喝茶，以此掩饰自己上扬唇角和泛红的耳尖。
“只捡着自己想听的字句学呀？”宋泠曲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蛋，“等你再大些学问可都得跟着我学，叫先生。”
可惜小知宁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闭上眼睛不理人。
“应该是玩累了。”伍生接过孩子，“我和七满带她去休息。”
“唉，你带她去嘛，我还想和姑娘说说话呢。”七满不情不愿跟上。
伍生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无奈拉着她：“姑娘舟车劳顿肯定也累了，你明日再说。”
“哦。”
“你不愿意她叫你娘亲吗？”
虞柏舟站到她身后，“其实她还挺听话的，可是我来过许多次，一次没有唤过我。”
宋泠知道他在意什么，拉着他回来坐下：“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希望以后由她来选。”
“什么意思？”
“宁家是被冤枉的，九族覆灭。就剩下这么两个孩子。”
也就是宁昀祁和宁窈。
“我无法保证日后宁昀祁是否能全然身退，但是宁家是一定要平反的，这是我给将军留的一颗好用的棋子。”宋泠抚了抚袖口：“若是宁昀祁回不来，我希望熙荣能担起宁家。”
说不好听点，她要的不仅仅是这对兄妹的感恩戴德与忠心耿耿，更是借宁家向新朝开刀。
任何新帝继位都需要自己的势力，后来投靠的哪里比得上自己养大的。哪怕是虞柏舟用不上，还有下一任帝王，下下一任……
未雨绸缪，把每个人都利用到底，才是谋士该做的。
宋泠当然挺喜欢知宁这小家伙，但也不能为此而免于对她的算计。人是复杂的，而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虞柏舟没想到他们还在西南，宋泠就已经思虑到那么遥远而未知的以后，眼底泛上心疼。
“还以为将军会为此说我狠心。”宋泠靠到椅背上，闭眼揉了揉眉心：“不过将军后悔也晚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额间突然覆上有些粗砺的指腹，缓缓按压起来：“我只是怕你思虑那么多，最后伤了身体。昨夜是不没休息好？”
“泠休息的好不好，谁有将军清楚？”
不用她说，某人可是一入夜就自觉进了她营帐。越来越像她偷情的情郎。
宋泠轻笑：“不过将军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舒服。”
面上热意升腾，虞柏舟闷声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又提醒她：“今晚上不要忘记要换药，夜里提早升起炭火，叫她们给你铺厚些的褥子，橱柜里的被子都晒过，睡前记得将窗关严实，不然夜里着凉容易染上风寒……”
宋泠听着他们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将军难得絮叨，余光瞥向窗外，“天黑了。”
“是，不早了。”虞柏舟收回手，拿起一边的短刃重新插回腰间：“照顾好自己。”
可不等他迈出去，女子扯住他的衣角，语气淡淡的：“还有几日开战？”
望见她眼底的询问之意，虞柏舟有些不忍地移开视线：“两日。”
“这样说来，此去许多日子将军都不得来了……应是这样的，毕竟战事为要。”
“所以，”她走近，素手抚上他胸前衣襟的纹路，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今晚留下？”
话语刚落，她抬首，两人视线相交。
宋泠看清了他黑眸中翻涌过却又被压下的汹涌与**。昭示着，其实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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