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褚停云和逐风的帮忙,再次开棺容易了许多。
逐风去门口守着时,褚停云一手接过蜡烛照亮,一手撑着白氏的遗体使她转向另一侧。季寒趁此机会快速扯下白氏的长褙子。
一片淤紫蔓延至腰部,肩胛和脊骨突出的地方已赫然呈现出黑色。季寒想了想,探手伸进白氏厚重的发髻,朝着枕骨方向一路往下,在触碰到枕骨时顿住。
“枕骨骨折。”
她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褚停云“嗯”了声算作回答,继续瞧着她渐渐往下摸去,在摸到椎骨时再次停下。
季寒歪着头,似在思索,指尖一点一点用力。
“郎君,”逐风小声提醒他们,“那边有动静。”
季寒回过神,立刻抽手,将白氏的衣裳匆匆整理好,褚停云则松了劲让白氏的遗体恢复平躺的姿势。
在他要吹灭蜡烛的一刻,“等等。”说话的同时,她快步来到棺材后,脱下了白氏一只鞋袜。
“快。”褚停云催促她。
季寒没吱声,手上的动作却也在加快。两指摸过脚骨,察看了一眼脚底,迅速穿袜子套鞋。她看了眼另一只脚,咬了咬牙,“放下吧。”
没有时间了。她不能连累他们两个。
棺盖与棺材嵌合的刹那,蜡烛被吹灭。季寒只觉眼前一黑,还没适应就整个人落入宽厚的怀抱。
被拦腰抱起起时,他附在她耳畔说:“我带你出去。”温热的呼吸擦过颈侧。
“嗯。”她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双臂环上他脖颈时想起,“你的伤?”
“没事。”
季寒看不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一门心思想的是赶紧离开,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搂他搂得有多紧。
她怕被人发现开棺的事,更怕被一个人丢在陆府。梁逢春的那三招,早在开棺时被抛到了脑后,而今她只有一个念头:是谁杀了白氏?
因为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放下双脚落了地,她还是懵的。
“会骑马么?”
季寒望向声音的主人,又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茫然的视线停留在悠然嚼树叶的两匹马身上,“这是哪?”
答非所问。褚停云也不急,“这里是荀家的后山。”见她惊讶的眼神,又解释道,“陆府的宅邸以前是荀家的。”
逐风也接口道:“季娘子一定不知道,荀郎君府上可是皇商啊。”
季寒这下不止是惊讶了,甚至懊悔。
天哪,她为什么去得罪一尊金菩萨?现在多个义妹不知荀令收不收?
“会骑马么?”
在她扼腕长叹之际,褚停云再次问道。季寒摇头,“不会。”
月亮不知何时掀起了薄纱,露出半张脸。季寒羡慕地摸了摸离得最近的那棵树,都是银子啊。
她的神情不加掩饰,褚停云翻了个白眼,硬声道:“上马。”
她连马都不会骑还上马?季寒扭头,抬脚踏上马镫,双手扒住马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会骑马又如何?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大半夜地被留下。所以她,嗯?身体骤然一轻,再抬眼时,她已安安稳稳跨坐马鞍之上。
搭在腰间的手不敢松开,“别乱动。”满意地看着她倏而绷直的后背,褚停云这才放心地拉起缰绳,随之一声,“驾。”骏马飞驰如离弦之箭。
月色朦胧秋凉如水,风夹杂着泥土潮湿的味道迎面扑来,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完全没有害怕,比起马车的颠簸她似乎更喜欢马背驰骋的畅快,甚至渐渐沉迷其中。
直到荀府别院,她仍有些意犹未尽。
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油光水滑的皮毛,季寒转身行礼,“多谢常郡王相助。”
褚停云一愣,她这是准备道完谢,就走?
逐风来牵马似不察觉,随口问道:“季娘子要一起用膳么,郎君还没吃晚饭。”
季寒摆手推辞道:“我吃过了,你们慢用,常郡王慢用。我,先回去了。”
又一礼过后,径直朝着对面街口走去。方才从树林出来,她虽沉迷骑马的快乐,但也没有疏漏附近的地形。
看似陆府后的院墙外与荀家别院的后山相连,实则是因为他们两座府邸都靠城的边缘。如果说陆府之前也是荀家的,那整一片圈地之后再建多个宅邸便也不难理解。
而且站在这,一眼就能望见入城时的茶楼,她更确信他们只是沿着城垣绕了半圈然后又回到城中。只不过,离梁逢春的客栈确实远了那么一些。
还有,现在虽已过亥时未到子时,各式店铺都已打烊,几乎见不到行人。但回去路上势必要经过陆府,那里可是要连着三日灯火通明。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孝服,蓦然想起,“坏了。”急匆匆地回头,差点撞上身后之人。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话……”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季寒忙不迭打断,“帽子,孝帽还在灵堂前的树下,要是被陆府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褚停云神色一凛,招来逐风,“再去一趟陆府。”
季寒将孝帽藏的具体位置告诉逐风,末了又拉住他,“不,还是别去了。”
“季娘子放心,区区一个陆府于我还不在话下。”逐风以为她担心被发现。
“不是,”她踌躇不前不仅因为逐风的安危,“哭丧班的班主说过,若是被抓住,她一定死不承认想办法撇清关系。可要是被陆姜发现呢?”
她了解陆姜是什么样的人。猛地抬头望向褚停云,季寒道:“送我回客栈。”
褚停云不解,方要问原因。
“边走边说。”她拽住他的衣袖,几乎强迫地拖着他往马那走,“我们要赶在陆姜去客栈前回去。”
“对了,绕开陆府,不能走这条路。”
褚停云从未见过她像这般如此紧张。一言不发地抱她上马,只不过这回自己在前,让她坐在了身后,拉过她的双臂环在自己腰间,褚停云对逐风道:“你去陆府盯着,就算那孝帽在也暂时别取,等我传信。”
逐风领命将缰绳丢给了门口始终沉默的陌尘,隐入暗黑之中。
褚停云亦看了一眼陌尘,然后调转马头,对身后之人轻轻说了声:“抱紧。”
马蹄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城中路,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就像季寒的心跳,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扑通扑通……
后院还亮着灯火,他们还未下马,门已经打开。
吉平瞥了一眼褚停云,对季寒道:“师父等了你很久。”
季寒点点头,一落地直往里疾步走去。褚停云则干脆地将缰绳交给吉平,也跟了上去。
吉平看了看手中缰绳,又看了看背手往里走的背影,认命地摸了摸马头,“来吧。”
才至厨房,梁逢春迎面而来,“没有出事吧?”话出口察觉她不是一人,在看清来人后,惊讶道,“常郡王?怎么来了?”
在梁逢春思忖着要不要行礼之际,被季寒打断,“梁叔,长话短说。如果陆姜来,不要让他进门。”一边说着一边上楼,突然又停住,“白氏的死确有蹊跷,死于谋杀的可能非常大。”
说完,她直奔房间。
被留下的褚停云与梁逢春面面相觑,透着尴尬。短暂的沉默后,褚停云抬脚上了二楼。
房门敞开着?他皱了皱眉头,将房门关上。
季寒换了衣裳出来,看见的是他站得笔直的背脊。
“进来吧。”
褚停云转身,她眼底的慌张已经退去,除了脸颊的绯红证明之前跑得有多急。
俩人一前一后在桌旁坐下,因为放松下来也可能是没事可做,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你……”
“那个……”
却又在同一时间开口。
撑在膝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拳,褚停云脑海中翻来覆去今晚的事、昨夜的事、之前的事……他试图寻找话题,或是能够开启话题,亦或者……
“今天谢谢你。”季寒提起茶壶,倒了杯凉水递给他,“抱歉,走的时候匆忙没有热水。”
褚停云接过,抿了口。
“也许是我想错了,他不一定会来,”她兀自絮叨,“太晚了,要不你先回吧。”
握着杯子手紧了紧,褚停云点头,将茶杯搁下,起身。
季寒也跟着起身。
“对不起。”
迈向房门的脚步顿住,她茫然地看着他。
“对不起。”拱手抱拳,褚停云毕恭毕敬地冲她作揖行礼,道,“之前种种皆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季娘子恕罪,原谅则个。”
季寒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
“我错了。”
原来道歉也并不是桩很难的事,虽然,期待回应的过程似乎更加漫长,内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褚停云就这么等着,似乎她不同意他就这么一直……
“若是季娘子没想好是不是要原谅我,也不用觉得为难。”再次行礼,他笑了笑,“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愿意原谅我的那天。”
话完,他朝门口走去。
“为何?”
熟悉的问题。不同的是,这一回,褚停云心中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所有的目的皆是出于一己之私。我,不想被人掌控,而化被动为主动时却没有权衡利弊输赢,太过莽撞。最错的是,还想命令你,掌控你。对不起。”
他不再为自己辩解。季寒垂眸,若有所思道:“又为何不问我白氏之事?”
褚停云定定道:“我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强迫你。只要你不想做不想说不想知道,无论何事,我褚停云,都不会再勉强你一分。”
季寒抿了抿干涸的唇,“那如果说,我想与你再合作一次,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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