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毫不犹豫地回答,褚停云甚至连想都没想,更怕她反悔似地补充道,“只要你想,我都愿意。”
虽然袖中是竭力克制的冲动,但心中的喜悦仍旧从眉眼到嘴角,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季寒忍住笑意,故作平静地点点头,“好。”迎着他热切而又期待的目光,“那你先回吧,明日……”
砰砰砰地砸门声骤然而起,响彻夜深人静的客栈。笑容顿时消失,季寒与褚停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向门口,附耳屏息。
楼下没有动静,而客栈外那人似乎不愿放弃,依旧一下接着一下,却没有开口喊叫?约莫一盏茶后,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伴随着吉平不耐烦地呵斥:“敲什么敲?都打烊了,不识字嘛?!”
“小人是陆府管事,府中的酒不够了,还请掌柜行个方便。”
门栓未抬,吉平隔着门板骂道:“滚,大半夜买什么酒?老子自个儿都不够喝,不卖,别来扰老子的清梦。”
一阵沉默后,管事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不方便,明日亦可。烦请掌柜明日送十坛白酒至陆府,买酒的钱小人先留下了。”
吉平陡然拔高了嗓门:“都说了不卖,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家郎君说了,”管事似乎不恼,依然好声好气道,“梁掌柜酿的白酒放眼整个江南西道都是数一数二,我家郎君近日烦心事多夜不能寐,亦没别的爱好,独独就好这一口,还望梁掌柜成全,多谢梁掌柜。”
褚停云注意到季寒歪了歪头,“怎么了?”
她古怪地看着他,“陆姜从前最厌烦别人喝酒。”
不如不问。咽下冒起的酸涩,褚停云低头看向她的脚,鞋面灰扑扑的像是香灰,鞋底的边缘沾了不少泥土。
思及在树林她几乎没怎么走过路,褚停云指了指她的鞋,“哪儿蹭的?”
顺着他的视线,季寒低头,霍然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道:“我就是个蠢的。”对上褚停云意外地目光,“藏孝帽的地方在灵堂门前左侧,那里种了一排桂花树……”
褚停云知道,她也是这么告诉逐风的。
季寒扯了扯嘴角,“土是湿的,我连鞋底都没擦。你说陆府的人会不会发现?”
从花坛到灵堂明晃晃的一连串脚印,除非瞎子才看不见,她这不是怕对方查,是怕对方查不到啊,简直不打自招。
褚停云默了默,然后道:“我不也没发现。”
安慰得可真够婉转。季寒瞪了他一眼,复又担心道:“不知道陆姜有没有发现棺材被打开过?”
“发现了又如何?”褚停云问得一脸真诚,“白氏若确实为被人所害,在未查清之前,陆府的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分明昨日还在跟她玩心思的人,此刻眼里却一片清澈坦然。季寒瘪了下嘴,没好气道:“你猜他是会先报官,还是先毁尸灭迹?”
褚停云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希望他是报官,还是毁尸灭迹?”
“当然是希望他先去报官,”下意识地回答,季寒不疑有他,坦白道,“只是陆姜此人自幼由祖父母带大,他很看重家族名誉。他会杀人我不太信,但若为了家族能做出什么事,便不好说了。”
言语中无不透露出她对陆姜的了解。褚停云按捺下好奇,颔首,“人走了。”客栈外已经没了动静。
随之是开门落锁发出的一连串声响。不一会儿,吉平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外停住,“姑娘,若还未睡麻烦开一下门。”
季寒侧身让开,褚停云打开房门。
好奇地目光扫过褚停云落在他身后的季寒,吉平将锦盒递去,“那个管事留下的,上面有张字条。”
季寒亲启。
褚停云方要提醒小心,但见她无甚表情地直接掀了盒盖,嗤笑一声:“真是没有意外。”
锦盒里赫然摆着的,就是那顶被她遗忘的孝帽。
“还有一封信。”吉平探头看了看,“买酒的银子就不给你了,回头得给掌柜。”
季寒点点头,一边拿起孝帽上的信封,一边随口问道:“梁掌柜会酿酒?”
“不会。”
“不会。”
拆信的动作一顿,她讶异地看向异口同声的他们。
“你怎知我们掌柜不会酿酒?”吉平抢先发问,问的是高他一头的褚停云。
褚停云莞尔一笑,“汴京城里从提刑司至刑部,谁人不知梁逢春连稀饭都煮不好,而且梁提刑从不碰酒,遑论酿酒。”
吉平愣了,“你也认得师父?”
“吉平,不得无礼。”沙哑不成调的嗓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
“师父。”吉平跑出屋子迎了过去。
与此同时,季寒拆开了信封,里头是一张便笺,写着:明日午时近水楼恭候二位,不见不散。落款署名:寂生。
“寂生是陆姜的字。”季寒对褚停云道,“看来,他邀请的不止我一个。”
二人的视线落在迈过门槛的身影。
却见梁逢春打了个哈欠,“不睡了是吗?我准备煮宵夜,一块吧。”
牛肉清汤米粉,由梁逢春亲自下厨。季寒才尝了一口便惊为天人,忍不住问:“叔,原来你手艺那么好,为何偏跟稀饭过不去?”
梁逢春也奇异地看着她,“人家都找上门了,你怎的还能跟无事一般?瞧瞧常郡王,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突然被提及,褚停云一怔,继而拿起筷子,“我没事。”
“没事便是有事。”这话,梁逢春对着季寒说的,“人一郡王纡尊降贵都跑我这没生意的小客栈来,你是准备跟他回去呢,还是继续住?”
不待她开口,他又道:“话说在前头,房租是不退的。”
季寒吹着汤,含糊回道:“住。”
“那他呢?”
“回。”瞥了一眼夹起又滑落的米粉,季寒抬起头,“既然彼此都相识,也不必再绕弯子。梁提刑若想管此事,只可暗地里调查,毕竟中间还有个虔州知府,所以明日您不能出席。”
心思被戳穿,梁逢春“哼”了声,道:“明日我不去,难不成你要带他去?”
视线交汇,季寒慢条斯理道:“他也不能去。”
梁逢春一挑眉,“哦?这是为何?”显然答案在他意料之外。
“陆姜心思深沉,我总得留着后手不是?”
“他是你的后手?”梁逢春在二人之间徘徊,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褚停云也忘了动筷,惊讶地看着她。
岂料,季寒扬起唇角,“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说得清呢,不是吗?”
梁逢春皱起了眉头,摩挲着下巴,“我咋觉得你不但没心肝肺,说话也这么难猜呢?诶,你搁这跟我们俩玩玄乎呢,是吗?”
季寒笑道:“若是你们了解陆姜,就不会觉得我玄乎了。”
褚停云搁下筷子,犹豫着终还是开口,问道:“陆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钱人。”梁逢春不正经地插嘴。
“很有钱。”吉平小声附议,“但清高。”
季寒认真地想了想,“若与陆家无关,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陆家对于陆姜的重要。褚停云抿了抿唇,“那陆岑之死,你觉得是否和他有关?”
季寒朝他看来。
就在褚停云思索此话是否有欠妥之际,她缓缓开口:“首先,陆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其次,陆姜与陆岑关系如何不知。最后,为何认定温莹是谋害陆岑的凶手我也不知道。基于以上三点我皆不知,你又是为何会觉得陆姜与陆岑之死有关?”
语气平和正常地反问,没有咄咄逼人之意。褚停云松了口气,坦言道:“我查了陆姜一些事。他在十六岁之前是养在祖父母膝下,与父母感情似乎淡薄。五年前他的生母突然过世,陆姜赶到家其母已经下葬。然而一年不到,陆伯煊便抬了白氏为继室。你们觉得,对于其父的作为陆姜真的能无所谓,视若无睹吗?”
季寒夹起一筷米粉,不意外又从筷缝中溜走,叹气道:“未见全貌不予置评,。”
梁逢春则有不同意见,“若陆姜与父母感情淡薄,也不无可能。”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能咽下这口气?那不是亲娘吗?”吉平捧着碗,思索后摇头,“而且,要恨也该恨他爹,跟陆岑好像没什么关系。”
褚停云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梁逢春将未动的牛肉都夹给了他,还老怀欣慰道:“长大了,终于会用脑子了。”
季寒不置可否,专注地吃着自己的米粉。待喝完了汤,见了碗底,满足地起身,“多谢梁叔,我先回房了。”人暖和了,接下来就该好好睡一觉了。
“诶,这就困了?”梁逢春努嘴朝对面指了指,“他怎么办?你带来的。”
困意席卷的眼底掠过一丝茫然,虽不知道梁逢春具体何意,季寒仍用最后的意志揣测了一下,“常郡王要不也找个房间歇一歇?”
褚停云还未点头,梁逢春一拍手,“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常郡王以为如何?”
“好,”褚停云笑着望向二楼,“就她隔壁那间吧。”
虽说是强买强卖,但他也是真累了。何况,这儿破是破了些,米粉还是不错的。
“师父,徒弟有一疑问。”吉平却在此时打断。
梁逢春正计算着进账,不以为意道:“说。”
“咱们不是来查案的么,您咋真的做上生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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