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怀疑,这上头所记载的都是我亲自所查,没有任何人参与其中,也不用他人来告诉我其中的内容。”
倨傲地昂着下巴,神情忿忿,梁逢春的眼里写着不容质疑。
季寒面色未改,了然颔首,“此人是木兮阁的姑娘。”
“不是,”断然否定,梁逢春仿佛第一次见她,“你怎的如此多疑?就不怕疑心生暗鬼吗?”
她抬了抬眼皮,“身契可以作假,你买下她们二人时可仔细瞧过?”
这话是同褚停云在说。只听他道了声“未曾”接着唤了陌尘,“将那两张身契拿来。”
错愕闪现稍纵即逝,梁逢春算是见识到了二人的不可理喻。又见褚停云目中无人般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不禁呵斥道:“你们,若要继续疑神疑鬼,这饭恐怕是吃不下去了。”说着就要拂袖离去。
擦肩而过,在看到陌尘手中折叠的身契后,又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还真是公孙夏蓝?”
愉悦地声音在背后响起。梁逢春转身,对上迎面而来的季寒,目光中盛满熊熊怒火。
“梁提刑为何如此生气?”
“你说呢?”
季寒弯了弯唇角,将身契呈现在他眼前,“印章在字迹下,常郡王花了笔冤枉钱。”
“难怪那老鸨痛快,原来与梁提刑是旧识。”凉凉的嘲讽来自一旁的褚停云。
“我不认得那人,更不知身契为何是假的。”梁逢春梗着脖颈,“若你们非要将我的一片好心扭曲至此,恕梁某话不投机,先行告辞。”
“梁提刑的确好心,不过是在我为公孙夏蓝赎身之后。”
梁逢春想当做不在意,跨过门槛的步伐却还是顿了顿。
而褚停云也在继续说道:“你也确实不知道身契是假的,但恩人之女向你求救,以梁提刑的为人又岂会见死不救?”
他的背脊绷得挺直,扶在门框的手渐渐用力。
“我们也不瞒你了。我常郡王府买卖奴婢下人皆要彻查身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买一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
猛地回头,但见褚停云神情淡漠,季寒则轻轻叹了口气。
“据我的人回禀,买下公孙夏蓝时老鸨的神色有些古怪,故而他对两张身契稍加留意了下,果然公孙夏蓝那份是假的。我们决定将计就计,继续为公孙夏蓝赎了身。”负手而立,褚停云的眼中无波无澜,陈述道,“当我告诉温莹,准备不日带公孙夏蓝离开,她分明有话要说。虽然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已经告诉她想说的与公孙夏蓝有关。而今早我才同季寒说起此事,梁提刑晚上便来送礼,由不得我不多想。”
只是隔墙有耳,所以他告知季寒时也故意隐瞒了部分。也不曾想到季寒能那么快找出矛盾之处,从而将怀疑落在梁逢春身上。
“……为何不怀疑我也许认得的是此案嫌犯温莹?”垂眸掩去该死的佩服,梁逢春嘴角僵硬,又问,“也许只是巧合?”
“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示好。”褚停云瞥了眼季寒,“至于我们不认为你与温莹相识,是因为你在卷宗最后做的批注,看似无意,实则是故意给我们看的。你来此租借这间客栈,目的是陆府,而温莹案正可利用。”
“梁提刑,”但他仍有一事不明白,“只要细想,公孙夏蓝为温莹伸冤此举其实经不起推敲,你要查陆府此路并不是最佳,为何还答应她?就因为她是恩人之女?”
梁逢春深深地看着他,接着沉默地跨过门槛。
唇角抿成了一直线,褚停云没有追去,与季寒相视一眼,回到了桌旁。才拿起筷子,只听得已经走远的脚步声,慢慢停下……突然,回廊上响起沉重的趿拉声。
“褚停云,我们做个交易。”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依然是那副倨傲自负的神色。
褚停云淡淡问道:“什么交易?”
“你助我查陆伯煊,我助你重登朝堂。”
口气狂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褚停云搁下筷子,终是带了些许笑意,“梁提刑,请坐。”
撩袍再次入座,“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事要问季娘子,”梁逢春目不转睛地盯着拨弄茶盏的季寒,“你孤身来我这破落的客栈,究竟是事先做的局还是巧合?”
她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我孤身前来,梁叔是真心相待还是故意设局一步步引我入套呢?”
梁逢春顿时语塞,老脸有些烫。
季寒继续道:“若梁叔是出自真心那就是巧合,如果梁叔认为我事先能料到你之后会设局,那么只能说,你实在高看我了。”
“你,是何时开始怀疑?”犹豫地开口带着一丝侥幸,他以为自己做得并不明显。
“不算早,从知道你们身份后。”
“……”她是故意的吧?梁逢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找不到反击的话语。
与此同时拨弄茶盏的手停下,她起身,“既然二位有事相商,我先回房了。”
“无妨……”
“你留下。”
迎着对面两道探究的目光,梁逢春硬着头皮再次道:“也许我所查之事中有你想知道的。”
不置可否,但季寒还是坐下了。
照例清了清嗓子,顺便掩去一些不自在,而那俩人一言不发着实令气氛依旧,有那么点尴尬。
“三个月前,也就是温莹案发生前几天,我收到来自京中的密令,命我暗中调查陆伯煊谋杀发妻林氏一事。可林氏五年前就死了。我一时没有头绪于一晚来了虔州城,本打算从陆府的下人口中套取线索,没想到撞见陆岑进了木兮阁。”
陆岑是陆府二公子,也是陆伯煊最疼爱的孩子。梁逢春思忖着,不如先从他入手看看能否有进展。所以,梁逢春跟着陆岑进了木兮阁。
“木兮阁的规矩,当晚出价最高者可由花魁作陪。我看到陆岑银子都没拿就被老鸨迎上了楼?还是别桌的客人告诉我,这陆岑早就以一匣东珠包下了温莹,为期一个月。”
梁逢春叹了口气,“一匣子东珠,一个青楼女子的一个月……彼时,我尚不知原来温莹只卖艺不卖身,还道这银子未免太好赚了。那晚,我就在这家客栈留的宿。次日天还未亮,我看见公孙夏蓝出现在温莹的房里。”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季娘子现在住的那间,窗户对着的就是温莹曾经的住处,现在应该空置了,毕竟死过人。”
听到这,季寒无甚表情地点了点头,褚停云则皱了下眉。
“公孙夏蓝确是我恩人之女,关于恩人的事不便多说,当然常郡王自也能查到。我能告诉你们的是,公孙夏蓝曾消失过几年,但样貌未改还是能认得出,至于为何出现在木兮阁,身契为何是假的我并不知情。我原本打算替她赎身,但是她拒绝了。”
“说回那一天,我看到她出现在温莹的房间,疑惑之下立刻去了木兮阁。门还没进就听到里头嚷嚷着要报官。”梁逢春咧了咧嘴,“我也是官,可是这归虔州府管,我亦不方便暴露身份。但公孙夏蓝还是认出了我。”
她认出了他。因为在温莹被抓入牢狱后,她去了客栈找他。
“没错,这份卷宗是根据她的口述所记。”他终于坦白,目光中隐藏的不甘落在对面,“据她所说,当天早上她去给温莹送醒酒汤,进屋后发现温莹躺在喝酒的软榻上睡得很熟,而陆岑已经死在了床上。”
“腹部插着一把刀,流了很多血被褥都浸湿了。她吓坏了。把温莹叫醒后才知,陆岑在子时的时候已经回去了。她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根本不知道陆岑怎么又回来的?最后还死在了她的床上,温莹更是满头雾水。”
梁逢春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她们找到老鸨,决定报官,温莹被当做嫌犯一并带走。我是在公孙夏蓝找到我的当天,也就是命案发生的晚上去的木兮阁,白日官府一直封锁也进不去。”
官府的人还守在出事的房门外,公孙夏蓝带他从她的房间进入了案发现场。梁逢春这才知道她与温莹的房间是相通的。
虽然房间已经搜过,梁逢春还是再次查了一遍。不负所望,在温莹妆匣最底层找到了装有鹤顶红的瓷瓶。
欣喜之余,又隐隐觉得哪不对劲。但公孙夏蓝就在一旁,他亦不能弄出动静以免让门外的守卫发现。
瓷瓶藏进袖袋,梁逢春重新打量整个房间。
喝酒的软榻距离床的位置不到十步,靠街的窗户外是栏杆,红色的纱幔垂落下来挡住屋里的风光。进门左手边是博古架,东西不少只是一眼望去全是劣质赝品。架子下栽种着几盆荼蘼。
最漂亮的是镜台前镶嵌玳瑁贝母的妆匣,最值钱的应是窗下摆放的古琴。
床上的被褥应是跟着尸首一块被带回了衙门,床榻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痕迹蔓延至床沿下方。软榻四周的铺着廉价地衣,矮几上是昨夜留下的四个空了的酒壶,还有个酒壶剩了半壶,几样吃剩的小菜,温莹的帕子。
“为何酒菜不带回衙门查验?”
突然被打断,梁逢春摸了摸鼻子,“当时的情形,怎么看那把刀就是凶器。”
“那酒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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