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逢春一愣。
但见季寒打开簿册,视线随着快速下滑的指尖移动,嘴里还默默念叨着,看口型像是“没有”“不对”。
当指尖落在最后一个字,她抬头朝梁逢春望去,“现场勘验记录上没有提到酒杯、帕子、筷子、饭菜。还有,陆岑死前流了那么多的血,却没有凶手留下的手印、足印?”不待他回答,她似自言自语道,“好,就当凶手胆大心细,陆岑当时已昏迷状态没有挣扎,温莹被迷晕没有发现,还能算准公孙夏蓝不在隔壁房间。什么样的凶手能做到如此思虑周全,却唯独留下杀人凶器?”
蓦然一凛,梁逢春腾地起身,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刺客,”凉薄的唇角勾起,褚停云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能够豢养刺客的多为王权富贵人家,陆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话音未落,季寒即刻问道:“那间房现在还锁着吗?”
“应该锁着。”不确定回道,梁逢春的脸色有些难看。
季寒此刻无暇顾及他的心情,径直对褚停云道:“我要去木兮阁,你和我一起,换件衣服。”说完招呼也不打就回了房。
甚至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褚停云笑了笑,唤来陌尘准备更衣。回头见梁逢春还愣在原地,遂开口道:“梁提刑不便露面,待我们回来再议。”
他下了逐客令。梁逢春已经说不出话,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点点头退出房外。
半炷香不到,褚停云打开房门时季寒已等候在外,素衣依然,只是换了发型。
出了客栈,不远处就是木兮阁热闹非凡的大门。褚停云悄悄问她:“为何不换件衣裙?女使陪主子逛青楼不觉得奇怪吗?”
季寒无声笑道:“总比师兄带师妹逛青楼来得正常。”
“会吗?”嘴上反问着,褚停云不紧不慢走在她身侧,“一会要我如何配合?”
“公孙夏蓝现在何处?”
褚停云想也不想,“这得问陌尘。”
“属下找了处空院暂时安顿在那。”
听得陌尘的回答,季寒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你不带她回王府吗?”啊,不对,应该是郡王府。
她还未纠正,就听得褚停云啧了声,道:“我娘有自己的女使,别人给的她用不惯。”
季寒“哦”了声,又道:“你可以带她去你的郡王府,若是能证明温莹无罪,也好有个照应。”
他朝她望来。居高临下,不知何时离得那么近。季寒摸了摸脸,“怎么了?”
“我觉得你想害我。”
故意无视她眼里的笑意,褚停云挥开折扇,“走吧,今晚爷都听你的,爷给你花银子去,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随着他既无奈又傲气的话语,季寒一扫担忧的阴霾,仿佛那些银子都揣在自己的兜里。没错,她捎带上他的原因正是,穷。
比起女子逛青楼,老鸨的眼里更看重的是来客能出多少银钱。所以,当褚停云出现在那块象征风流的红底金字招牌下,老鸨的眼睛都直了。
当陌尘拿出一锭银子后,老鸨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不过,为何比起有钱的男人,木兮阁的姑娘似乎,更喜欢她这个女使?季寒回忆着三天前,接过眼前这位名唤青青的姑娘送上的酒,讪笑道:“姑娘客气,我家主子在那。”
“我,啊不,奴知道。”她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奴也知道姑娘不是女使,是女举子,是提刑官的徒弟。”
季寒差点去捂她的嘴,也来不及了,琴声停下,一室安静。
陌尘看了眼自家主子,走出屋子带上房门。
“常郡王恕罪。”
弹琴的女子率先跪下,接着是褚停云身边伺候的两个姑娘。
“我,奴,姑娘,奴说错话了吗?”独留青青,莫名其妙地环顾四周后,看着季寒。
季寒微笑地回望着她。
青青眨巴着眼睛,然后咬了咬牙,准备跪下的刹那被用力托住。
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双手,又看向打翻的酒杯,青青有些慌了,“姑娘,奴错了。”
眼看她又要跪下,季寒忙阻止,“你说的是事实,何错之有?好端端的跪我做什么?”
“可是,”青青偷偷看了眼主位上沉默不语只顾喝酒的男子,小声道,“姐姐们都跪了,我站着好像不妥?”
“……嗯,这倒是。”季寒点点头,下一瞬,“诶?!”
这小姑娘是跪得真干脆,扑通一声,听着都觉得膝盖疼。
无声叹息,季寒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褚停云神色坦然,应是习以为常了,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才开口道:“我的女使问那姑娘好端端地跪她作甚?我也好奇,好端端的,你们跪我又是为何?”
他没有叫她们起来,更令季寒惊讶的是,弹琴的女子在犹豫片刻后回道:“奴家玲珑恳请常郡王为温莹伸冤。”
褚停云晃动着杯中酒,似笑非笑道:“怎么,一个公孙夏蓝不够?还是你们认为她不足为信?”
眉头微拢,季寒不知他这是何意?
“不,奴家相信夏蓝姐,只是温莹姐姐性子犟一旦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奴家几个担心夏蓝姐就算以死相逼,温莹姐姐都不会答应。还望常郡王出手相帮。”一鼓作气说完,玲珑跪伏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可惜虽有诚意仍没讲实话。褚停云瞥了一眼季寒,见她目光直直落在玲珑身上。他挑了下眉,说道:“既然她们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们非亲非故的又何必在意?与其操这份心,不如继续弹琴,继续喝酒。”
猛然抬头,“不,不是这样的,”玲珑反驳道,“要不是夏蓝姐,温莹姐姐早就已经上断头台了。可是她根本没有杀人啊,官府怎可冤枉好人?”
褚停云嗤笑了声看向季寒,恰巧她也正朝他望来。她摇了摇头,褚停云举杯饮尽,唤了声:“陌尘,让她们出去,换几个话少的来伺候。”
玲珑诧异地喊道:“常郡王,奴说的都是实话。”
“常郡王饶命。”
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后,重复着同样的话。
除了青青,起身拉住季寒的手,小声道:“对不住。”似有话要说,终还是咽下去扶玲珑。
“常郡王,娘子,求求你们帮帮温莹姐姐好不好?求求你们……”
无人回应。玲珑失望地听着老鸨劈头盖脸地咒骂由远及近,在一声声赔笑中退出屋子,房门在她们眼前无情关上。
“有何想说的?”褚停云问季寒。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将翻倒的酒杯摆正,然后摊开一直攥着掌心。
是一个纸团。“方才青青姑娘塞给我的。”她随口解释道,打开纸团,下一瞬挑了眉,“果然都有问题。”
褚停云来到她身边,接过字条。在看到上面的字后,不由笑道:“还真不是一条心?”
别信任何人。
将字条还给她,看着她随手在放到烛火上点燃,褚停云若有所悟道:“那你认为,这青青姑娘可信吗?”
季寒仰起头,“既然她都说别信任何人,那么,自然也包括她。”
与他不谋而合,褚停云微笑道:“一会换的人该来了,想好怎么做了吗?”
只见她眼波流转,谄媚一笑,“来都来了,常郡王怎的一点都不好奇如今这里的花魁是哪位姑娘呢?”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但,既然她都这么问了,他怎好让她失望?
“陌尘,去告诉管事的,今晚爷将这儿包了。”
“噗。”
满意地看着她目瞪口呆嘴角流涎地模样,褚停云拿出帕子,“赶紧擦擦,好歹郡王府的人,莫让人笑话了。”
“不,不是……你等,等等,”拍开他的帕子,衣袖胡乱擦去从嘴角流下的茶水,季寒急着阻止,“包、包包下,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吗?别闹。”
因为太过震惊,她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然,褚停云却俯身将帕子放到她手里,“衣裳都湿……”
被季寒一把抓住手腕,“不过是查案,不至于花这冤枉钱吧?”满眼写着:心疼。
虽然心疼的银子。那也是心疼他的银子。如是宽慰自己的褚停云一脸高兴道:“爷有银子,不差这点。”
是这个问题吗?季寒忍不住哀嚎,“你嫌银子多可以给我。买花魁一夜,和买下整个木兮阁一夜差远了好么,我的郡王爷啊……”
眼瞅着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眉眼的笑意越来越盛。她巴巴地望着他,“再考虑一下不?”
“有些银子该花还是得花。”
得,白说。无语地叹气,季寒慢慢放手,也准备放过心疼的自己。撑住无力地脑袋,将仅存的一丝希望放在了屋外。
“郎君,老鸨来了。”
季寒的心提起,紧紧盯着那扇门。
随着“哎呀”一声,老鸨跨过门槛,一张岁月不饶春风依旧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未言先笑,“常郡王大驾光临已是蓬荜生辉,现下又如此豪爽怎叫人好意思啊?”
得,提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您放心,再有一盏茶,这木兮阁所有的姑娘都是您的。”
粉色的绢帕,胭脂的香味,扭动的腰肢,喜上眉梢笑逐颜开,还有哗哗的银子。
“包括花魁吗?”
“包括包括,当然包括。”
绢帕飞舞,老鸨想也不想地回话,说完才察觉方那幽幽一声,不是出自高高在上的常郡王。
“叫什么名字?”
老鸨闻言朝端端正正跪坐蒲团的季寒望来,稍稍掩了嘴角,答道:“回娘子,现在的花魁是锦书姑娘。”
“锦书?好名字,”称赞道,季寒似饶有兴趣地望向门外,“长得美吗?”
“当然,就算整个虔州城,都不见得能找出就像锦书姑娘这般的妙人,”老鸨骄傲地挺起挺直了背,“不是我夸口,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是生得一张人见人疼的花容月貌呢。”
当然这话是说给常郡王听的。
季寒弯了弯唇角,又问:“和温莹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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