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回到庄园后被告知舍库和珍妮去了村子,还没回来。
于是管家暂时将舍库的两封信递给烟花。
一封署名莫里顿先生,烟花瞥了一眼就放在了舍库桌上,另一封是詹德的,她两指夹着翻转过来,看着其上的名称,眼神晦涩难辨。
不久她拿着针管进了伯爵的屋子。
但奇怪的是伯爵不再是舍库进来那天看到的那个模样了,他端正地靠坐在床上,看到烟花没有通传便闯入也不惊讶。
他即使依旧形容潦草,头发银白,且又脱落了许多,但整个人很清醒,嘴里也不说胡话了。
烟花对于伯爵的这副神态倒是接受良好,那晚夜探庄园时,她已经知道了伯爵只是在装疯。
“我没想到你会来。”伯爵有些抽搐的嘴角强行被他咧开一个微笑。
烟花不买账,她瞥了伯爵一眼就收回目光,神色专注地开始配药。
“你母亲的事情,我们都很对不起......”伯爵的嗓子有些哑,说到此被烟花打断了,“你们地牢里豢养着一只怪物,这事儿你知道吗?”
烟花撩起眼帘,伯爵脸上一丝不正常的神情映入她眼底。
伯爵咳嗽两声,嘴角的口涎不受控地流下,他慌忙偏过身颤抖着手指擦掉,但是不遂他愿,口水越流越多,他抖着声音,“是珍妮养的,”说到此兴许情绪激动了,他嘴角口水流得更多了,咬牙切齿道,“她是疯子!”
烟花拎着针管,垂下眼眸冷冷地瞧着对方的窘态,“好了。”
伯爵畏惧地看了烟花手中的针管一眼,眼露祈求道,“你能救我吗?”
烟花弹了弹针管,半晌才匀出一丝搭理的眼神,她轻声说,“要看你的诚意了。”
“药被珍妮拿走了,我不知道藏在哪里。”伯爵委屈地说,他干涸无神的眼中流出几滴泪,伸出手想要请求烟花的垂帘,“她给我们下毒,控制了整个庄园,她要我死,你就看在我们俩同病相怜......”
“这是你的事。”烟花说。
“为什么不坐马车!”舍库和珍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道上,珍妮的裙边皆被溅上了泥,她没好气地将自己的脚从泥水中拔出,质问旁边的舍库。
舍库皱了皱鼻子,很近了。
珍妮见舍库根本不理她,心中气更甚。使劲儿一甩脚下泥巴,结果泥水被甩到了脸上,她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对舍库伸出手去,“拉我!”
舍库看着她,“可以拉着你,但卡梅拉的走访你得帮我。”
珍妮重新放下脚,“怎么帮?”
舍库宛然一笑,将珍妮旱地拔葱似的从泥浆中拯救出来,“配合我就行。”
卡梅拉家在镇子中央,住着石砖房,相比他左邻右舍的人们,他家的地方很宽敞。
“这条街算是有钱的人住的。”她们旁边驶过一辆草料车,熏得珍妮捂住鼻子。
舍库看出来了,因为这条街相比之下没有那么多的泥水和坑洼,而且还有些或坐或卧的酒鬼斜靠在墙上,舍库正欲收回目光,却再次眼睁睁地看到管家从一家小酒馆中走出,手上提了一个小篮,舍库猜测是食物。
因为庄园内的事物是给小姐和客人仆人吃的,伯爵的衣食住行却全权由管家来负责。舍库不由多想一瞬。
“快走,到了。”珍妮取开捂着鼻子的手,催促道。
舍库不知珍妮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不指出,她们隔着一个中心广场的距离,与管家分道扬镳。
乡下人们为了生计,家家都是既耕种又从旁的养殖中赚点油水,即便如此,一年中的大头还得交给农场主和税务。
到了卡梅拉家门口,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弯着腰正在铲牛粪,整个院子既堆满了牛粪,又在另一边放置了好几桶酒糟,没有盖子,酒味儿很浓郁,但这两股浓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叫路过的人只想远离。
忙碌的女人围着脏兮兮的围裙,腿还有些跛,她铲两下就要停下来喘咳两声,捂着胸口仿佛要把她的心肝脾胃肾都要咳出来。她木呆呆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不知她在想什么,甚至没有发现她家门口的客人。
珍妮探头探脑地在院中观察了半晌,没有发现卡梅拉的痕迹。
“他会在哪儿?”舍库仿佛丝毫不介意她要走访的人不在家,她拉响围栏外挂着的铃铛,铃铛响声终于让女人抬眼看过来。
她放下农具,将手随便在围裙上抹了抹,跛着走了过来。
“不是酒桌就是妓院,这些人还能去哪儿。”珍妮说完这话就朝着走来的卡梅拉的夫人露出笑容,“夫人您好,我们有事找您丈夫......”
舍库打断她,“我们能进来坐坐吗?”
女人防备地盯着她俩,脏兮兮的脸上是挣扎的表情,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精心收拾过自己了。舍库带上了点友好表情,眼神盯进女人的眼底,“她的裙子脏了,脚也崴了。”
珍妮闻言很配合地身子一矮脚一虚,“嘶”了一声,装得像模像样。
女人静默片刻,脸上有了松动的表情,“行吧,既然是来找他的,你们进来等,他应该快回来了。”女人拉开围栏,冷冷地道,“但我们家可没有茶供你们喝。”
舍库托着珍妮进了屋子。
即使不是来找她,女人也不好意思出去产牛粪了,虽说了不奉茶,但她犹豫再三还是翻找了一下柜子,找出不知什么时候的酒来,她嗅闻了一下,倒了两杯。
女人刚坐下,身上的汗都还没干。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吆喝。
“收酒糟的来了~”。
酿完酒的酒糟能卖钱,混在草料里给牲口吃。
女人一听,重新起身,有些急匆匆地嘱咐,“你们坐着,我去把酒糟卖了。”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两眼,确保这两位体面的小姐应该不会随便偷拿东西才出了家门。
珍妮看着酒杯沿一层乌黑的顽固的污垢,将其推远了一些,“你怎么不问她?”
“问什么?”舍库见女主人离开后,立马起身隔着脏污的玻璃,看着女人和收酒糟的男人对话,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女人抹了抹眼角,男人抹了一把脸,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周围没人,伸出手在女人肩膀处轻轻拍了拍。
女人仿佛惊弓之鸟,带着她的跛腿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男人见状收回了手但主动下车作势要帮忙搬酒糟。
“你帮我盯着她,我进去里屋翻一翻。”
珍妮大惊失色,她顿时腿不疼了脚也不装崴了,“你......”舍库不等她说话,进了屋子。
珍妮两番计较下还是凑到玻璃跟前给舍库望风。
这间屋子除了刚才的会客厅,只有一个卧房和厨房,家里没有小孩,因此夫妻俩住在这栋屋子里很宽敞。舍库进入的便是卧房。
怪物被锁起来了,脖颈上的锁需要钥匙。既然卡梅拉负责每次的善后,那么怪物行凶之时又得放出来,谁来放?她隔着门框看了一眼外面的珍妮。
是珍妮还是卡梅拉?
还有一个点,如果真的是乔娜林杀了他们的孩子,那么孩子的母亲作何感想呢?那个女人至今为止的神情举动的确像是一个丧子母亲的样子,颓然疲惫,直达眼底的悲伤......
除此她还有一种麻木。
若说一开始卡梅拉把杀人罪名安到乔娜林身上可能是遭人蒙骗,但现在他成为了怪物的饲养员,那么说明他就是故意的了。
按照卡梅拉给出的证据,因为乔娜林杀了他的孩子,他记恨在心,所以就等斧头怪杀了乔娜林后把所有事情全部推给乔娜林,也说得过去。何况此事简直一举两得,圣廷想将女巫污名化做了不少的努力,这一次虚伪的两方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利益。
卡梅拉为报仇,圣廷为舆论。
舍库边思索边动作麻利地从卧室里各个大小箱子翻起,床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潮气,每找完一个地方,舍库都会原模原样地将东西归位,外面珍妮低声提醒舍库,“还有一桶了,她要进来了!”
舍库充耳不闻,这个屋子里,女人的东西很少,男人的衣服裤子倒是满屋子都是,除了潮臭味就是劣质烟的呛人味道。女人几件洗得发毛的围裙和衣服叠放在角落一个小箱子中,舍库蹲下身,这个小箱子一半是衣服,另一半放着些小孩儿的玩具。
在玩具下面,有几张写写画画的纸,应该也是她们孩子的。
舍库眯了眯眼还是将那几张纸抽了出来,除了上面的简单的拼读,下面有半张纸上的句子舍库一眼认了出来。
村子里认字的人很少,除了些在农场中管理采买之人会读写,其它的人尤其女人别想碰到笔。
“亲爱的宝贝,你是我眼中的星辰。”署名乔娜林。
舍库顿了一下,她将这些纸张塞了回去,重新复原了整个箱子。
乔娜林杀了孩子,谁看见了?谁说的。
舍库沉思着站在房子中间,昨夜下了点雨,今日地上泥泞,而此刻艳阳却再次高照,舍库闭了闭眼,刺眼的阳光隔着小窗户斜射进入屋内,一堆层叠的脏衣服中一个东西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珍妮眼看着女人往回走了,正欲提醒舍库,突然卡梅拉不知从哪冲了进来,对着正在往回走的女人后脑就是一拳,卡梅拉将女人扑倒后,先是扇了几个巴掌,又是起身冲着女人的肚子踹了几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又在勾引那个丑八怪了!?他每次来我们家收酒糟都要亲自帮你搬,是不是看上你了!”
因为两人离门近,珍妮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她的眼神暗了暗,但她依旧没忘记提醒舍库,谁知一转过头舍库已经站在了她旁边,“你找到什么了吗?”
舍库将一枚银色钥匙塞进袖中,若烟花在场,她会发现钥匙上的图案是和怪物脖颈锁上的图案一致。但此刻她神色淡定地摇摇头,“没有。”
她望着珍妮,看来每次放开怪物的人也是卡梅拉,并非珍妮。
卡梅拉扯着女人的头发打开门,扬起手正准备在女人脸上大展身手时,才发现屋子里站了两位小姐,而且他都认识。
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个记者。
会写字的女人最讨厌了。
卡梅拉立时松开了揪住女人头发的手,他踢了一脚女人,“家里有客人怎么都不说一声?去上点茶来。”
珍妮微笑地说,“不敢惊扰了先生的‘雅兴’。”
舍库将眼神从女人脸上又转移到卡梅拉身上,“先生你时常在你妻子身上试力气吗?”
卡梅拉脸一红,他个子高,站着和这两位说话竟感觉气势低人一截,但他又转念一想,屋子里统共三个女人,即使打起来又如何,谁占下风还不一定呢。
“这个婆娘总是不听话,就是因为她,我们的孩子才......”卡梅拉拉起袖子装模作样擦了擦眼睛。
女人半晌没说话,听到卡梅拉说孩子才轻声提醒道,“家里没有茶。”
卡梅拉突然暴怒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手拉起舍库面前的啤酒杯掷过去,厚底的玻璃杯猛地砸到了女人的额角,她的头上顿时鲜血如注。血一出来,卡梅拉也有点慌,他随手将桌上的抹布拿过去摁在女人的额头,怒骂道,“你怎么不躲。”
他本想在客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结果反倒下不来台了,显得他是个只会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需要唯唯诺诺将他奉为主人的妻子,但不需要有伤痕的妻子。
珍妮紧紧捏着另一杯酒,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了。
舍库注意到了珍妮,从她指关节下缓慢但义不容辞地夺过酒杯,将一张纸压在桌上,随后她盯着对面女人垂下的眼睛,对卡梅拉道,“我快要走了,这里的事情也即将告一段落,这是初稿,你可以看看,没什么要改的我就要交给主编了。”
“不过,”舍库抬起眼,重新看向卡梅拉,“还希望这几天先生先不要试力气了,任何不好的事情登到报纸上都会被放大。”
“你也希望只有乔娜林一个人受到处罚吧。”
卡梅拉捣蒜似的点点头,“那是当然。”
舍库牵着浑身颤抖的珍妮出了卡梅拉家。
“你在那儿砸了他也没什么好处。”舍库低下头,直视珍妮的眼睛。
珍妮呼出一口气,哼笑一声,“那是当然,不过,记者小姐,你的报道属实吗?”
舍库转过身往回走,“我只会报道真相。”
珍妮眯了眯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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