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仰头去看,许回站在床头,窗外的阳光从她的身后漫射而来,白茫茫的刺目光圈环绕着她,宛如佛光。
好像庙里的菩萨啊,齐王喃喃道。
“你的小字就叫观音,好不好?”
许回柳眉倒竖,脸上越发庄严肃穆,“顾左右而言他,难道齐王想要逃避吗?”
齐王暗暗叫糟,怎么办?许回这是来算账了。不管了,先认错。
“呃,是我对不住你。”
许回这才点点头,“王爷知罪就好。那王爷预备给我什么交待?”
齐王歪头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禁色!”
齐王暗叹:这更像菩萨了!哪有妻子让丈夫禁色的?许回不会真是观音下凡,特意来点化他的吧?
“我,我也是为你好。我没有伏侍的人,和三哥不一样,我才不是好色之人!当日,只是事急从权,对,我只是担心你跑去触怒父皇。”
许回毫不客气地训斥,“你好色无礼,罔顾我的意愿,强迫我伏侍,而后又用下作手段迷晕我,实在是小人行径。如此种种,难道不是你做的?你莫不是不认?”
见对方义正辞严,齐王心虚地低着头,任由她辱骂。
“我认,是我混账。”
许回醒来之后没提这件事,他还以为混过去了呢。
许回面容和缓下来,继续说道:“《左传》有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王爷知错,尚有回头的机会,只要改过自新,便有机会补救。只是,你说自己并非好色之辈,拿什么证明呢?子曰:‘听其言而观其行。’王爷逼迫我在先,如果没有幡然醒悟的决心,叫我如何轻信你的话?王爷总得付诸行动才好。”
齐王苦着脸,“不会要禁一辈子吧?”
别吧,他们刚结婚诶。
许回凝视齐王,“只要王爷禁色三年,让我知晓你并非好色之人,此事便可以揭过,我终生不再提起。”
齐王猛然抬头,极不情愿,“要三年这么久吗?咱们可是夫妻啊!父皇还急着抱孙子呢!”
许回讥笑道:“孩子倘若知道父亲品行这样卑劣,又有何颜面行走于天地间?”
齐王涎皮赖脸,打算耍赖,“你不说,我不说,他上哪儿知道?”
许回脸色变作,大怒,“真乃小人也!难道没人看见就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了吗?”
齐王吓了一跳,连忙说:“当然不能。我哪有那么坏?”
许回指着齐王的鼻子骂道:“你既然知道不能,为何做下这样无礼的事,却预备当作没发生过一样?你是希望我息事宁人,忘记你对我的折辱,装作无事发生,往后和顺恭敬地伏侍你吗?你以为我没有心肝吗?我告诉你,绝不!倘若你不愿意认错,我宁死也不侍奉这样失德的丈夫!”
齐王急得跳了起来,他顾不上身上的伤,跑下床去拉许回的衣袖。
“你别生气,我知错的,别说这些’死啊活啊’的话,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重要些,行吗?”
许回凄婉一笑,“如果我是男子,自然可以轻易地离你而去。可我是女子,唯一的武器就是我的性命。只有以命相博,齐王才能看见我的痛苦。”
齐王立刻反驳,“不是的,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他伸手抚摸许回脖子上的绷带,解释道:“我看见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害怕你知道是我把那本《孟子》交给父皇,你会恨我,所以我想先跟你成为夫妻,我以为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是我自私了,我都听你的行吗?我禁色三年,我修身养性,你相信我,我没那么坏的。”
许回侧过头去看齐王的双眼,他这样着急地同她解释,或许有几分真心吧?
她决定再给齐王一次机会,沉声道:“我并非以死相挟,若你担心我因这样不体面的缘故死去,有碍你的名声,我们可以和离。倘若你并非真心认错,认为我无事生非,那明日,我们便去求见官家,请他允我们和离!”
齐王赶忙大叫,“不要,不要和离!”
许回却说:“我很爱惜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轻易损毁?只是我绝不能屈身侍奉失德之君,这是我心中的道。王爷既然不盼着我死,不如放我离去?”
齐王拼命摇头,“我是真心知错,我真的错了。我大错特错,求你原谅我吧!”
许回反问:“你错哪儿了?”
齐王绞尽脑汁,“我,我不该罔顾你的意愿,我不该囚禁你……还有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
许回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这些只是之前的过错,只要你肯改正,念在你替家父求情,我可以放下。只是,你为了逃避惩罚,竟然想装作无事发生,实乃罪无可赦!”
见齐王不解,许回又解释道:“你也念过书,难道不知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的道理?难道没看过《后汉书》,没听过‘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这句话吗?无论有没有人知道,都应当秉持君子之道。倘若犯错,应当及时反省,并且承担后果,断不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个人,如果口中喊着‘我知错了’,却什么也不愿意改变,那不是真的知错。只有痛改前非,切切实实做出改变,才算是知错了。”
齐王疯狂回想,他学过这些东西吗?
好像没有吧?
他可是皇子,皇子怎么会犯错,又何须承担什么责任?
“宗学的夫子从来不说这些。你不能不教而诛。”齐王委屈道。
许回无奈地说:“倘若婚书没有出错,王爷似乎年长于我,我如何教导齐王?”
齐王理直气壮地说:“你可是童子试第一名,自然比我学问好,知道的比我多。”
怎么偏题了?许回狐疑地看了齐王一眼,该不是故意的吧?
“王爷现在知道了吗?”
齐王皱着眉头,“我既然有错,不可以逃避惩罚。文过饰非,只会错上加错。我会禁色三年,向你证明我不是小人。”
许回没有再说什么,且观后效吧!
两人才和好如初,就有人来报,说亲家老爷来了。
齐王连忙披上衣服,预备出门去迎。
许回一把拦住了他,“你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着吧。阿父快要离京了,想必是来寻我的。”
是的,许路明还是被贬为苏州知府了。毕竟诏书都发了。
熙宁帝计划着过个一年半载再把他捞回来。
齐王有些不安,他身上背着大过,还想着表现一下,给岳父留个好印象呢!
许回瞪了他一眼,“纠结这些虚礼作甚?你老实呆着,我去接我阿父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齐王,大步流星往外去了。
齐王放下外衫,趴在床上沉思,许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她迂腐,可她却敢考童子试,敢混在男人堆里做官!说她离经叛道,可她分明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规行矩步。
他还没想出什么结果,却听得耳边一阵巨响,接着便是一段中气十足的骂语。
“李玄,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卑劣小人,竟然虐待妻子,你还是男人吗?”
齐王飞快抬头看去,嚯,只见许路明怒气冲冲,拿着棍子冲进门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对,我没虐待她呀!”
许路明如何肯信?
吴妈全都告诉他了,他捧在手心的女儿,脖子上竟然有伤口!想要离开齐王府竟然要拿着武器!还被齐王下药迷晕了!
天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他怎么就瞎了眼相信齐王会善待大妞呢?
原来,吴妈回许家之后,看着许路明乐呵呵地收拾行囊,一副要在苏州当一辈子知府的模样,忧心忡忡。
怎么大人这样放心齐王?就这么把姑娘托付给齐王啦?不再多想想吗?
齐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哇。
虽然得了许回的叮嘱,可吴妈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在齐王府看见的都告诉许路明了。
“我知晓大人一直挂念着夫人,想要回长洲。可夫人最挂念的是姑娘啊!倘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只怕永远不会原谅大人了。”
许路明如遭雷击,他从幻想中醒来,“你说的对,是我太过沉湎往事。六娘在天有灵,一定会长伴着大妞,她不会离开大妞的。我让大妞受委屈了。”
故而,许路明怀着满腔怒火,打上齐王府。
齐王连连讨饶,“泰山大人,我真的没虐待妻子,不信你问她!”
许回气喘吁吁,终于赶来了,她拼命摇手,“不,不对……”
“李玄说的不对,他撒谎了,他就是虐待你了!”许路明大喊,一棍子打在齐王手臂上。
许回摇头,“没,没有……”
“李玄没有当好丈夫,他不是个东西!”许路明又喊,又一棍子打在齐王手臂上。
齐王欲哭无泪,抚摸着被许路明打了两棍的手臂,崩溃大哭:“不是罚过我了吗?一桩罪还能判两次刑,挨两顿打吗?”
许回,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齐王委屈极了。
《左传》: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论语》:听其言而观其行。
《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来源于《中庸》《大学》
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杨震 记载于《后汉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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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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