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笼罩着翰林院。沈知意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卷《北境兵要地志》归入书架。自从军械库爆炸案后,她获准进入翰林院藏书阁,整日埋首典籍之中。
"吱呀"一声,藏书阁的门被轻轻推开。沈知意头也不抬:"今日闭阁整理,请明日再来。"
"朕也不能例外?"
沈知意手中书册"啪"地落地。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一袭素白直裰,手持一柄青竹油伞,眉目清朗如画。不是皇帝周昱宸又是谁?
她慌忙跪拜:"微臣不知陛下驾到..."
"平身。"周昱宸随意摆手,"朕路过翰林院,见灯还亮着,便进来看看。"他的目光扫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典籍,"沈卿在查什么?"
沈知意谨慎回答:"回陛下,微臣在整理北境三镇的地理志。"
"哦?"周昱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为何偏偏是北境?"
"近来边境不宁,微臣想着或许能为朝廷分忧。"她顿了顿,壮着胆子补充,"况且...家父当年曾任北境军需官。"
周昱宸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抽出一卷《盐铁论》:"沈卿对桑弘羊之策如何看待?"
沈知意心头一跳。这是考校!她深吸一口气:"桑弘羊主张盐铁官营,确能充实国库。但施行过苛则民怨沸腾。臣以为当因地制宜——产盐之地可官营,偏远之地则宜商营,官收其税。"
"妙!"周昱宸击掌,"正合朕意。那对当下漕运改革,卿有何高见?"
一问一答间,窗外雨声渐密。沈知意从漕运谈到屯田制,从科举改革谈到边关互市。周昱宸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最后竟亲自为她斟了杯茶。
"沈卿之才,不当埋没于故纸堆中。"周昱宸起身时说道,"明日未时,朕在御书房等你。"
皇帝离开后,沈知意双膝一软,跌坐在椅上。茶盏下压着一张字条:"北境军报,三日后到。"
字迹陌生,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皇帝在给她提示!
次日,沈知意刚踏入翰林院,就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昨日皇帝私访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僚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也夹杂着嫉妒。
"沈编修好手段啊。"刘钧阴阳怪气地拦住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连陛下都..."
"刘编修慎言。"一个冷峻的声音插进来。萧景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诽谤君上,其罪当诛。"
刘钧顿时面如土色,仓皇退下。
萧景珩走近,低声道:"崔府之约在即,你准备得如何?"
沈知意捏紧袖中密册:"正要请教大人,崔元洲与家父究竟有何恩怨?"
萧景珩沉默片刻,领她走到一处僻静角落:"十五年前,你父亲任北境军需官时,发现一起倒卖军械的大案。涉案者包括当时的兵部侍郎严世蕃和武库司主事崔元洲。"
沈知意呼吸一滞:"所以他们就..."
"事情没那么简单。"萧景珩眼神复杂,"你父亲收集证据准备上奏时,军械库突然失火,关键证据被毁。紧接着有人反咬一口,指控你父亲监守自盗。"
"这是诬陷!"
"当然。"萧景珩冷笑,"但现在朝廷正在调查的贪腐案,与当年如出一辙。若能查明此案,或许就能还你父亲清白。"
沈知意胸口起伏:"大人为何帮我?"
萧景珩望向远处:"因为...我也在找一个人。一个被严党害死的故人。"
未时,沈知意准时来到御书房。周昱宸正在批阅奏章,见她进来,直接推过一份军报:"看看这个。"
军报上说,北境苍狼部频繁袭扰边境,守军多次击退,但损失惨重。最蹊跷的是,敌军似乎提前知晓守军布防。
"陛下怀疑军中有奸细?"沈知意小心问道。
周昱宸冷笑:"不是怀疑,是确定。朕已命萧景珩暗中调查。沈卿,你精通算术,能否从军械调拨中找出线索?"
"臣愿一试。"沈知意犹豫片刻,"但需要查阅兵部密档..."
"准。"周昱宸递给她一块金牌,"凭此可调阅六部任何文书。三日后,朕要看到你的分析。"
离开御书房,沈知意脚步沉重。皇帝如此信任,是福是祸?那块金牌在手,如同捧着一团火,既照亮前路,也可能引火烧身。
刚转过宫墙,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几名华服少女在御花园赏花,为首的少女一袭鹅黄纱裙,眉目如画却透着骄矜。
"哟,这不是咱们的'女翰林'吗?"少女款步而来,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听说陛下单独召见你了?真是...殊荣呢。"
沈知意认出这是严世蕃的掌上明珠严如珠,宫中女学的佼佼者,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严小姐。"沈知意行礼欲走。
严如珠却拦住去路:"别急着走呀。明日宫中诗会,沈大人既然深得圣眷,想必才学不凡,不如一起来切磋?"
沈知意知道这是陷阱,却不得不接:"微臣才疏学浅,恐难登大雅之堂。"
"谦虚了。"严如珠笑容甜美,眼中却闪着冷光,"明日未时,琼华苑,不见不散。"
回到住处,沈知意发现萧景珩竟在等她。
"严如珠邀你参加诗会?"他开门见山,"这是个局。"
沈知意苦笑:"我知道。但若不去,反倒显得怯懦。"
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严如珠擅长'连环诗',常以此难倒对手。这是她过去三年在诗会上的作品,你研究一下。"
沈知意接过册子,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多谢大人。"
"不必。"萧景珩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崔元洲府上之约,我安排了人接应。若遇危险,将这个抛向空中。"他递来一枚小巧的竹筒。
沈知意接过竹筒,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掌心。两人俱是一怔,迅速分开。
次日琼华苑,京城贵女云集。沈知意一袭素雅青衣,在姹紫嫣红中显得格格不入。
诗会开始,严如珠果然发难:"今日我们玩个新花样——我出上联,沈大人对下联,再以下联末字为首字出新上联,如此循环,错者罚酒三杯。"
贵女们掩口轻笑,等着看笑话。
严如珠轻摇团扇,曼声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
沈知意从容接道:"'天阶夜色凉如水'。"稍作停顿,又出新联:"'水光潋滟晴方好'。"
严如珠眉头微蹙:"'好雨知时节'。"
"节物风光不相待。"沈知意对答如流。
十几个回合后,严如珠额头见汗。她突然冷笑:"'狼烟烽火照边关'。"
满座哗然。这是明讽沈知意父亲曾因边关军务获罪!
沈知意面色不改:"'关山度若飞'。"随即反击:"'飞将军自重霄入'。"
严如珠脸色煞白——"飞将军"李广功高不爵,暗讽严家把持朝政!她一时语塞,竟接不下去。
"严小姐,请。"沈知意亲手斟满三杯酒。
严如珠咬牙饮尽,突然指着沈知意案上诗笺尖叫:"她作弊!那纸上有字!"
众目睽睽之下,宫女取来诗笺——却是空白一片。
"严小姐醉了。"沈知意淡然道,"微臣告退。"
走出琼华苑,沈知意长舒一口气。她早料到严如珠会检查诗笺,故意用了隐显墨水,见光片刻字迹就会消失。
"精彩。"假山后转出萧景珩,"不过你惹恼了严如珠,就等于惹恼了严世蕃。"
沈知意苦笑:"我不惹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吗?"
萧景珩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一份名录:"这是当年与你父亲共事的北境将领名单。其中七人,在案发后一年内相继...意外身亡。"
沈知意心头一颤:"灭口?"
"或许。"萧景珩目光深沉,"明日崔府之约,重点查问'陇西商号'的来历。"
回到翰林院,沈知意翻开密册,在新的一页写下:"严党与北境勾结,害父证据或存于兵部。萧景珩似在查故人死因,可信度增。"停笔片刻,又添一行小字:"陛下有意整顿北境军务,或可利用。"
窗外,暮色四合。明日崔府之行,是陷阱还是转机?沈知意摩挲着萧景珩给的竹筒,心绪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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