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沈知意已伏案两个时辰。父亲那封残信被小心地裱在宣纸上,每个字都被她反复琢磨了无数遍。
"'七将皆言军械有异,然奏本未达天听即遭截留。萧远山将军疑遭毒杀,其子下落...'"她轻声念着,指尖悬在"其子下落"四字上方,墨迹在此戛然而止。
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萧景珩的暗号。沈知意迅速将残信藏入密册夹层,刚合上书本,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立在窗前。
"查到了。"萧景珩翻窗而入,身上还带着露水气息,"杨荣招供了部分军械去向,正是北境苍狼部。"他递过一份口供,却见沈知意没有伸手接,"怎么了?"
沈知意垂下眼睫:"没什么,只是...有些疲惫。"她接过口供,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大人彻夜审讯?"
"嗯。"萧景珩在她对面坐下,突然伸手拂过她的额发,"你脸色很差。"
这亲昵的举动让沈知意浑身一僵。若是昨日之前,她或许会为这关切暗自欣喜,但现在...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杨荣可提到我父亲?"
萧景珩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收回:"他只承认近年贪腐,对十五年前的案子避而不谈。"
"是吗..."沈知意翻开密册,状似无意地问,"大人可听说过萧远山将军?"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萧景珩的指节在案几上叩出一声轻响:"北境叛将,满门抄斩。怎么突然问这个?"
"整理兵部旧档时看到这个名字。"她强迫自己抬头与他对视,"据说他死前高呼冤枉。"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沈知意从未见过的寒意:"朝廷定案,岂会有错?"他站起身,"今日陛下召见,申时我来接你。"
门关上后,沈知意才长舒一口气。她翻开密册,在新的一页写下:"萧景珩对萧远山反应异常,基本确认身世关联。动机未明。"
墨迹未干,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口谕,宣翰林院编修沈知意即刻入宫觐见!"
紫宸殿侧厅,周昱宸正在批阅奏章。见沈知意进来,他直接推过一份密折:"看看这个。"
奏折是北境守将所上,详述近期苍狼部频繁袭边,且敌军竟配备大周制式军械。折尾特别提到:"...敌军中有一汉人将领,面貌酷似当年萧远山。"
沈知意心跳如鼓:"陛下,这..."
"萧远山有个幼子,当年行刑前夜莫名失踪。"周昱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算来年纪与靖国公相仿。"
沈知意手中茶盏一颤,溅出几滴茶水:"陛下怀疑萧国公..."
"朕什么都不怀疑。"周昱宸打断她,"只是提醒你,查案时多留个心眼。"他话锋一转,"严世蕃今早上奏,指你女扮男装应试是欺君之罪,要求严惩。"
沈知意脑中嗡的一声:"陛下明鉴,臣女当时..."
"朕压下了。"周昱宸摆摆手,"但你已成了严党的眼中钉。北境军情紧急,朕打算派萧景珩去查证,你随行。"
"我?"
"你精通北境军务,又熟悉账目。"周昱宸意味深长地说,"何况...若萧景珩真有异心,你是最该盯紧他的人,不是吗?"
离开紫宸殿,沈知意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皇帝的话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她查证萧景珩的机会,也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沈大人留步!"
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拦在路前,正是严如珠。她今日未施粉黛,眼圈通红,似乎哭过。
"严小姐有事?"沈知意警惕地后退半步。
严如珠竟扑通跪下:"求沈大人救救我父亲!"
沈知意愕然:"严小姐这是何意?"
"我父亲...他被崔元洲胁迫!"严如珠泪如雨下,"那些军械贪污案,都是崔元洲一手操纵,我父亲只是...只是被迫替他遮掩!"
沈知意眯起眼睛。严世蕃贵为首辅,会被一个兵部侍郎胁迫?这戏码未免太拙劣...
"严小姐找错人了。"她转身欲走。
"崔元洲手上有份名单!"严如珠拽住她的衣袖,"上面记录着十五年前参与构陷沈通判和萧远山的所有人!我亲眼见过!"
沈知意猛地转身:"名单在哪?"
"在..."严如珠突然收声,惊恐地看向她身后。
沈知意回头,只见崔元洲正从长廊尽头走来。严如珠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匆匆塞给她一张字条就逃走了。
字条上只有一行小字:"今夜子时,慈恩寺藏经阁。"
崔元洲走近,笑容温和如常:"贤侄女与严小姐相谈甚欢?"
"严小姐请教诗词罢了。"沈知意将字条藏入袖中,"崔叔叔怎会在此?"
"刚与陛下商议北境军务。"崔元洲叹气,"边境又起战事,陛下派靖国公前往查探,贤侄女也要同行吧?"
消息竟传得这么快?沈知意心中一凛:"崔叔叔消息灵通。"
"哪里。"崔元洲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此行凶险,贤侄女务必小心。萧景珩他..."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他立刻退开,"改日再叙。"
回到翰林院,沈知意发现自己的书案被人翻动过。密册虽在原位,但夹在其中的一根发丝已不见踪影。她不动声色地检查暗格——父亲那封残信还在,但明显被移动过。
"果然有人来搜过..."她咬唇思索。是严党?还是...萧景珩?
申时将至,沈知意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刚系好腰带,窗外突然飞入一枚石子,裹着一张字条:"情况有变,速至西华门外柳巷。勿走正门。——珩"
这确是萧景珩的笔迹,但为何突然变更计划?沈知意犹豫片刻,还是从后窗翻出,沿着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前往西华门。
柳巷狭窄幽暗,一辆无标识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沈知意刚走近,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萧景珩半张脸:"上车,快。"
马车内,萧景珩一身戎装,神色凝重:"严世蕃已知我们拿到杨荣口供,刚才派人包围了你的住处。"
"那我们..."
"直接去北境。"萧景珩递给她一套铠甲,"扮作我的亲兵。城门已打点好。"
沈知意没有接:"陛下命我们明日才启程,为何突然..."
"等不到明日了。"萧景珩突然握住她的手,"严世蕃今日朝会后已说服陛下,要以欺君之罪收押你。我半路截下了谕令。"
他的手心滚烫,沈知意却感到一阵寒意。太巧了...严如珠突然示警,崔元洲诡异出现,现在又急着带她离京...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我需回翰林院取些东西。"她试探道。
"来不及了!"萧景珩声音急促,"你的密册和那封残信,我都带来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正是她藏在暗格中的物品!
沈知意如坠冰窟。果然是他搜了她的房间!
"你..."她猛地抽回手,后背紧贴车壁,"萧大人究竟是谁?萧远山将军与你什么关系?"
马车内霎时寂静。萧景珩的眼神逐渐变冷:"你查我?"
"回答我!"沈知意厉声道,"你接近我,是为我父亲的证据,还是..."
"都是为了复仇。"萧景珩突然撕开衣襟,露出那个苍狼刺青,"萧远山是我父亲。十五年前,他和六位将领被严世蕃、崔元洲构陷通敌,全族诛灭。我侥幸逃脱,被北境游侠所救。"
他眼中翻涌着沈知意从未见过的仇恨:"你父亲沈砚,是当年唯一愿意为我们作证的文官。可惜...他也遭了毒手。"
沈知意浑身发抖:"所以你是利用我..."
"不。"萧景珩重新系好衣襟,"最初是。但后来..."他话未说完,马车外突然传来弓弦震动之声!
"小心!"萧景珩猛地扑倒沈知意。一支羽箭穿透车帘,深深钉入车厢。
"有埋伏!"车夫大喊一声,随即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萧景珩拔剑挑开车帘:"是严府的死士!"他转头对沈知意吼道,"无论你信不信我,现在先活命再说!"
沈知意咬牙点头,抄起车内备用的短弓。两人背靠背冲出马车,只见十余个黑衣人已包围过来。
"东南角有缺口!"沈知意连发三箭,精准命中最近的三名刺客,"走!"
萧景珩剑光如电,为她开出一条血路。两人一路奔逃至护城河边,追兵仍紧咬不放。
"跳!"萧景珩揽住沈知意的腰,纵身跃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那一刻,沈知意恍惚看见岸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崔元洲正冷笑着举起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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