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河水裹挟着沈知意不断下沉。视线模糊中,她看见数支弩箭射入水中,在身侧划过一道道银色轨迹。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拽着她向更深处游去。
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光。萧景珩拖着她向光源冲刺,两人猛地冲破一层水草屏障,浮入一个半浸在水中的石洞。
"咳...咳咳!"沈知意趴在湿滑的石壁上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河水。萧景珩的情况更糟——一支弩箭深深扎在他的右肩上,周围的水已被染成淡红。
"别动箭杆..."她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因呛水而嘶哑,"有毒吗?"
萧景珩摇摇头,咬牙折断箭尾:"没毒...但崔元洲的人肯定守在河岸。"他因疼痛而面色发白,"这是旧皇城的泄水道,通往...咳咳...城南贫民区。"
沈知意撕下衣摆为他简单包扎:"为什么要救我?若我死在河里,你的秘密就永远安全了。"
"因为你需要真相,"萧景珩直视她的眼睛,"而我也需要。"他艰难地站起身,"现在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若想活命,跟我走。"
泄水道曲折幽长,两人在黑暗中跋涉了近一个时辰。沈知意搀扶着萧景珩,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因疼痛而偶尔的颤抖。这感觉很奇怪——明知道他可能隐瞒了许多事,却仍无法眼睁睁看他受伤。
水道尽头被铁栅栏封住。萧景珩从腰间取下一根铁丝,几下拨弄就打开了生锈的锁。"小时候常来这里,"他似是无意地解释,"宫里规矩多,这儿...清净。"
穿过栅栏,攀上一段陡坡,他们终于从一口枯井中爬出。眼前是一片破败的茅屋,远处城墙巍峨——果然是城南贫民区。
"这是..."
"我的安全屋。"萧景珩推开一间不起眼的草屋门,"没人知道。"
屋内简陋但整洁,墙角木箱里备有干粮、药物和几套粗布衣裳。沈知意翻出金疮药,示意萧景珩坐下:"把衣服脱了。"
箭伤比想象中严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沈知意清洗伤口时,萧景珩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你刚才说需要我帮你找真相,"她小心地上着药,"什么意思?"
萧景珩沉默片刻:"十五年前那晚,我父亲被召入宫中,回来后就说大祸临头。他交给我一枚玉佩,让我连夜离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后来才知道,那晚入宫的七位将领,全部被以谋反罪处决。"
"我父亲的信上提到'奏本被截'..."
"七位将领联名上奏,揭发严世蕃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给苍狼部。"萧景珩眼中燃起怒火,"奏折被崔元洲截下,反成了他们'通敌'的证据。"
沈知意系好绷带:"所以你回来是为了复仇?"
"一开始是。"萧景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但后来发现,朝中像你父亲这样蒙冤的忠臣还有很多。复仇不够...我要的是肃清朝堂,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的手掌粗糙温热,沈知意没有挣脱:"陛下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萧景珩苦笑,"先帝临终前醒悟到那七位将领的冤情,嘱托今上暗中扶持我。这就是为什么我能以军功快速晋升。"
沈知意想起皇帝那句"若萧景珩有异心,你是最该盯紧他的人",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警告,而是暗示!
"现在怎么办?严世蕃既然敢派人截杀,说明已经狗急跳墙..."
"回宫。"萧景珩语出惊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沈知意瞪大眼睛:"你疯了?"
"明日是大朝会,严世蕃必定借机发难。"萧景珩眼中精光闪烁,"我们要在他之前面见陛下。"
五更天,皇城侧门。
沈知意换上萧景珩准备的宫女服饰,低头跟在他身后。守门侍卫见是靖国公,二话不说放行。两人一路无阻地来到紫宸殿后阁,正遇上周昱宸在太监伺候下更衣准备上朝。
"陛下!"萧景珩单膝跪地。
周昱宸挥手屏退左右:"朕就知道你们没死。"他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沈卿受苦了。"
"陛下,"沈知意伏地而拜,"严世蕃勾结崔元洲,截杀朝廷命官,罪证确凿..."
"朕都知道。"周昱宸打断她,"但眼下还不是动严世蕃的时候。北境三十万边军,有一半是他的党羽。"
萧景珩急道:"难道任由他..."
"当然不。"周昱宸冷笑,"今日朝会,他必会弹劾你们。沈卿,朕会当众将你贬为庶民。"
沈知意浑身一颤:"陛下!"
"听朕说完。"周昱宸扶起她,"明降暗保。没了官身,严党反而会放松警惕。你暗中继续查证,等北境边军换防完毕,再一举收网。"
钟声响起,朝会时辰已到。周昱宸整了整龙袍:"靖国公从侧门离宫,沈卿随朕上朝。"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沈知意跪在殿中央,听着严世蕃义正词严地弹劾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要求严惩以正朝纲。
"沈知意,你可知罪?"周昱宸面无表情地问。
沈知意额头触地:"臣女知罪。"
"陛下!"萧景珩突然从殿外大步走入,"臣有本奏!"
严世蕃脸色一变:"萧国公,此乃朝会,你..."
"沈知意虽犯欺君之罪,但编修典籍、揭发军械贪污,功不可没。"萧景珩高举奏折,"臣请陛下念其才华,从轻发落!"
周昱宸故作沉思,良久方道:"既如此,免其死罪,削去官职,贬为庶民。但北境军情紧急,特许以平民身份协助靖国公查案。"
严世蕃还要争辩,周昱宸已起身退朝。沈知意跪伏在地,感到无数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从身上扫过。其中一道尤其阴冷——崔元洲正站在严世蕃身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日落时分,沈知意独自坐在被查封的翰林院值房前。官服、印信俱已上交,如今她只着一袭素白襦裙,发间再无半点珠翠。
"沈...沈姑娘?"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平日里帮她整理文书的小吏张泉,"您的东西...我偷偷留了一些。"他递过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笔记和几本珍爱的典籍。
"多谢。"沈知意鼻子一酸。昔日同僚避之唯恐不及,唯有这个不起眼的小吏冒险相送。
张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崔大人今早命人取走了您案头所有关于北境的文书..."
沈知意心头一跳:"什么时候?"
"就在朝会结束后。他还亲自检查了您的暗格..."
果然!崔元洲是在找那封残信!她强自镇定:"张兄可还记得他取走了哪些?"
"具体不记得,但..."张泉突然收声,匆匆行礼离去——几个严府家丁正朝这边走来。
沈知意抱起包袱快步离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挺拔。
夜幕降临,她暂居在一间简陋的客栈。刚点亮油灯,窗棂就传来轻叩。
"谁?"
"是我。"萧景珩的声音。
他翻窗而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烛光下,他换了一身靛蓝便服,腰间只悬着一块素玉,看起来像个寻常富家公子。
"伤怎么样了?"沈知意接过食盒。
"无碍。"萧景珩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崔元洲去了严府,密谈了两个时辰。"
沈知意打开食盒,里面竟是她喜欢的龙井虾仁和桂花糕:"你...记得我爱吃这些?"
萧景珩不自然地别过脸:"顺手买的。"他迅速转移话题,"我怀疑崔元洲在找令尊那封信。"
"张泉也这么说。"沈知意夹起一块虾仁,"信上提到'七将'和'苍狼纹印',他们肯定害怕这个证据..."
"不止。"萧景珩摇头,"我父亲临终前说过,七位将领留有一份密账,记录严党贪污的每一笔军饷。崔元洲可能以为沈大人把密账也交给了你。"
沈知意筷子一顿:"若真有这密账..."
"就是扳倒严党的铁证。"萧景珩眼中燃起希望,"你父亲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书籍?玉佩?"
沈知意摇头:"流放途中几乎都遗失了...等等!"她突然想起什么,"父亲有个旧部王叔,现在西市开茶铺。流放前夜,父亲曾托他带走过一个匣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
"现在就去?"萧景珩皱眉,"太危险了,严府肯定派人监视你。"
"正因如此,才要现在去。"沈知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刚被贬官就敢行动。"
月光如水,两人借着夜色潜行至西市。王叔的茶铺已打烊,但后院还亮着灯。沈知意有节奏地轻叩门板——这是父亲旧部间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王叔沧桑的脸。见到沈知意,他老泪纵横:"小姐...老奴听说您..."
"王叔,长话短说。"沈知意低声道,"父亲当年托您保管的匣子,还在吗?"
王叔紧张地看了眼萧景珩:"这位是..."
"可信之人。"
老人这才点头,从地窖取出一个生锈的铁匣:"老爷交代,除非您入仕为官,否则永不开启..."
沈知意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萧景珩突然按住她的手:"有人跟踪我们。"
王叔脸色大变:"从后门走!老奴拖住他们!"
两人刚冲出后巷,就听见前门被踹开的声音。萧景珩拉着沈知意躲进一间废弃的染坊,追兵的脚步声从远处掠过。
"打开看看。"他低声说。
铁匣内是一本薄册子和一枚青铜钥匙。册子封面写着《北境军械录》,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严世蕃与崔元洲的亲笔签名,下方密密麻麻记录着军械贪污的明细!
"这就是密账..."沈知意声音发颤,"但钥匙是开什么的?"
萧景珩仔细检查钥匙:"像是钱庄保管箱的。上面刻着'隆昌'二字..."
"隆昌钱庄!"沈知意倒吸一口气,"就在崔元洲府邸对面!"
萧景珩合上匣子:"明日我去查探。你先回..."
"一起去。"沈知意坚定地说,"现在我是庶民,行动反而方便。"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两人身上。萧景珩突然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染的蛛网:"知意,我..."
"不必说。"沈知意后退半步,"我们是为查案合作,仅此而已。"
萧景珩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好。明日申时,隆昌钱庄见。"
回到客栈,沈知意辗转难眠。密账就藏在枕下,她却想着萧景珩那个未完成的动作。窗外更鼓敲过三响,她突然坐起,决定趁夜先去崔府探探路。
崔府高墙深院,但对从小随父亲习武的沈知意来说不算障碍。她轻巧地翻过西墙,借着花木掩映靠近书房——灯还亮着!
透过窗缝,她看见崔元洲正与一个背对窗户的人密谈。那人递过一封信,崔元洲看完后脸色大变:"严相这是要过河拆桥?当年构陷沈砚的事,他可没少出力!"
沈知意浑身血液凝固。果然是他!
"沈砚那倔骨头,宁可流放也不肯改口供..."崔元洲冷笑,"不过他女儿倒是聪明,知道借萧景珩的势..."
"萧景珩活不了多久。"陌生人阴森森地说,"严相已命人在北境布置好'通敌'证据,就等他自投罗网。"
沈知意险些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就在这时,一只黑猫从她脚边窜过,碰倒了花盆!
"谁?"崔元洲厉喝。
沈知意转身就逃,身后传来侍卫的呐喊声。她拼命跑向后院,刚翻上墙头,一支弩箭擦着脸颊飞过。剧痛中,她跌落在墙外小巷,顾不得擦拭血迹,拼命奔向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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