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个声音的主人从窗户翻进来，是朝华。
“郡主”香凝如同看见救星一般，想要起身迎上去，但她在地上瘫坐了太久，腿脚早就麻了，刚一起身就又摔了回去。
“你怎么样？”朝华过去把她扶起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一时有些急，“方家对你做了什么？”
“夫人让我离开大人离开京城。”香凝面如死灰。
朝华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怀瑾猜的果然没有错。昨天夜里他设法找人给我传了信，说他父亲母亲想把你送走，托我救你出去。”
得知方怀瑾并没有放弃她，香凝的心定了定，忙问道：“大人他怎么样？”
“听说他被罚跪了一夜的祠堂。我原想着过去看看他，但那边守卫太严，我过不去。”
“都是我害了大人。”泪水在香凝的眼眶里打转。
朝华握住她的手，打气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
“不行。”香凝拒绝，“依夫人的意思，我若离开，就得离开京城再不能回来见大人。我不能离开。”
“不是让你听方夫人的话真的离开京城，是我们偷偷走。”朝华将房门打开，低声道，“我用之前沈愈给我的迷药，将院子里的护卫迷晕了，但一盏茶之后他们就会醒过来，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香凝看着院子里层层昏迷的护卫，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方家老爷夫人居然派了这么多人看守她。若是没有朝华来救她，她怕是只能听从方夫人的安排，此生再也无缘见到方怀瑾了。
想到这里，香凝点点头，做出决定：“好，我听郡主的。”
朝华抓紧香凝的手，纵身一跃跃上房顶。紧接着又是几个点足掠身，香凝只感觉一阵风在耳边呼啸，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厉害，而但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她和朝华已经落地在方府后面的窄巷里。
原来这就是话本里说的轻功，香凝心中感叹，对朝华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朝华把香凝偷偷带回王府，帮她洗了脸，重新整理仪容，勉强将她脸上的憔悴之色压下去，又吩咐人找来一身干净的丫鬟衣服。
“这几日你先扮成我的贴身丫鬟兰樱，住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后面方家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打听。”
“嗯。”香凝点点头，感激地看向朝华，“多谢郡主。若不是郡主及时赶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这样的关系，还说什么谢字？”朝华见香凝的双眸中始终蓄着一层浓重的愁绪，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家老爷夫人不是已经同意你和怀瑾的亲事了吗？”
一提起这个，香凝眼中的愁绪更重：“我的身份被发现了。方老爷方夫人认为我的存在，会毁掉大人的仕途。”
朝华一惊：“你在扬州的身份？”
香凝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来，朝华对方怀瑾的父母也算是了解，不禁皱起眉头：“那确实是大麻烦。”
香凝看着朝华一副为自己担忧的模样，不禁问道：“郡主是大人的朋友，不会觉着我的身份连累了大人吗？”
朝华难得正经了几分：“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从来都不只是婚姻，而是巩固势力谋取利益的筹码。以怀瑾的家世才学，京城中任何一显贵之家的闺秀都是配得上的。当年皇上最宠爱的丽阳公主还曾对他倾心，只是怀瑾的性子太过冷清，公主不愿一直屈就后来才作罢。”
香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朝华握住香凝的手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是想让你明白，你究竟在面临怎样的阻力。但我从来不觉得门当户对用婚姻换取利益是对的。我相信怀瑾也是如此。”
朝华说着突然笑了一下：“怀瑾那家伙从小到大循规蹈矩，简直是圣贤书里刻出来的小古板，若是再听家族安排娶一个恪守礼法的妻子，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趣味？自从他遇到你之后，身上多了许多人气，甚至连家族规矩父母长辈都敢反抗了，我觉着是件好事。而且我相信他的能力，不靠家族联姻，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香凝闻言觉着很惊讶，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单方面地接受方怀瑾的庇护和照顾，没想到在朝华看来，自己也改变了方怀瑾。
第二日中午，朝华出去打探方府的动静。
而偏偏，她这前脚才一走，后脚周文清就又来王府拜访。
王爷被周文清哄得心情大好，竟对他说：“文清不是外人，不必拘在前厅。让管家带你去朝华院里，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亲近亲近。”
这是极大的破例和暗示，周文清心中大喜立刻从善如流，跟着管家往后院走去。
院中的丫鬟们见突然来了外男，连忙拦他。
周文清以为和郡主的事已经十拿九稳，一改恭谨外衣桀骜起来：“是王爷吩咐，让我来陪郡主说说话。”
他直接推门进去，里面自然没有朝华的身影。周文清环顾屋内，只看见窗边的榻上，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在做针线。那是一个雪肤乌发姿容艳丽妩媚的女子，虽是丫鬟打扮，但长相气度却完全不像。
该女子正是香凝。
“你是？”周文清曾在街上看见香凝给百姓施药诊病，虽一时没有想起来，但觉着香凝有些眼熟。
香凝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见周文清那张虽然英俊却眉宇间透着贪欲的面孔，骤然一惊。香凝记得他，那日在仁医堂打听朝华隐秘的坏人。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是丫鬟兰樱。郡主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还请大人移步。”朝华身边的大丫鬟春雁连忙进来打掩护。
“兰樱？”周文清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但毕竟朝华不在房中，他再大胆，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郡主闺房中等着，只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转身离开。
许久之后，朝华赶回来，听到周文清来闹了这一场，气得眉头紧皱：“那个周文清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敢擅闯我的房间。还有父王也是糊涂，怎么能让他单独来我的院子？”
“我总觉着那位周大人好像怀疑我了。前段时间我经常在街上给百姓施药诊病，会不会那个时候被他看见过？”从小被严苛训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能，让香凝对于危险极为敏感。
“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你在这里。”朝华深知周文清是个擅于利用各种机会钻营攀附的人，若让他寻到这个把柄，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得赶快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朝华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偏偏沈愈那个主意最多的家伙最近出城看诊去了，等他回来怕是来不及。”
“若是我能变换一张脸，让那个周大人认不出来就好了。”香凝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随口畅想道。
但说者无意，却是启发了朝华，她一拍手，笑道：“对啊，把你这张脸换一换就行了！”
朝华连忙吩咐人去陆府请她的好友陆婉音。
“婉音精通易容之术，让她帮你改一改容貌，那个周文清绝对认不出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陆婉音来了。
朝华将香凝推到陆婉音面前，问道：“婉音，能不能帮她易容？”
陆婉音看着香凝，觉得有几分面熟，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你是宋家小姐？”
香凝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陆婉音继续问道：“小姐不是正在和方家公子议亲吗？为何要易容改装，难道小姐打算悔婚？”
朝华替香凝答道：“不是她打算悔婚，是方家那边起了别的念头，请你帮忙易容就是为了帮她保住这桩姻缘。”
陆婉音更加不理解：“方家极为注重礼数，已经开始过六礼，按常理方家不该反悔。何况，承远侯夫妇已经认了宋小姐做义女，难道方家宁愿得罪承远侯府也要反悔吗？”
香凝的身份干系重大，朝华不敢贸然告诉陆婉音，只好拉着她的衣袖打感情牌：“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婉音，你能不能看在我的情面上，不要问缘故了，帮一帮她？”
陆婉音沉默不语，显然她已从香凝的神色和朝华的态度中看出这件事有蹊跷。她犹豫一阵之后，终于做出决定：“我曾见过宋小姐不嫌脏污，给一位脸上长脓疮的大娘医治。所以我愿意相信宋小姐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好吧，我什么都不问了。”
“太好了！婉音你真好！”朝华抱住陆婉音的肩膀道谢。
香凝也连忙感谢。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还这么没正形。”陆婉音无奈地打掉朝华抱着自己的手，走向妆台。
她看了看妆台上的材料，说道：“你这里材料不够，我需要出去买一些。”
朝华道：“按理说我应和你一起去，但香凝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陆婉音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
不多时，陆婉音重新回来。她带来许多瓶瓶罐罐、毛笔细刷和各色毛发。
朝华看着新奇，只见陆婉音在一张人皮面具上涂涂画画，不多一会儿功夫就画好了一张面具。
陆婉音让香凝坐下来，将那张人皮面具一点点贴到香凝的脸上，慢慢用细刷捋平轮廓。
“好了。”
随着陆婉音的这一声，一个宽面塌鼻，脸颊上长着不少雀斑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朝华面前。
“天啊，这完全是两个人！”尽管朝华目睹了陆婉音易容的全程，还是觉着神奇，“婉音，你好厉害！”
陆婉音仍是面色凝重，她并不知道好友朝华与香凝的计划是什么，她只是觉着方家是出了名的规矩多家风严，想让方家回心转意，绝不是件容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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