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沉重的木轮碾压着路上的碎石,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吱呀前行。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似乎提前将北疆的冷吹来。
鹿宁靠在铁笼角落,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脖颈,只能疲倦的抬起眼看漆黑的夜空。
一天一夜的等待,换来的是这通往北疆的囚车。
她很无语,自己觉醒不过几个月,居然就经历了流放和发配,她思索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自己经历充军了。
只是她还不想被剧情操纵。
昨夜离开大牢前,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白清月。她让白清月再次潜入荣亲王府,目标就是把自己之前给谢奕的证据偷回来。
那是她翻案的唯一生机,也是她最后的挣扎。
她还不想这么快放弃。
她计算着,此刻白清月应该正在王府里潜行。
谢奕……
那个在荣王书房接过她证据的男人,那个说着“自有计较”却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她的信任,在他的计划中不过是牺牲品。
囚车碾过一道深坑,剧烈的颠簸让鹿宁的头狠狠撞在木栏上,眼前冒出一阵金星。
她揉着脑袋正要抱怨,道路两侧原本安静的密林里,突然射出数道凌厉的光。
鹿宁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尾尾箭矢。目标精准无比,正是囚笼中的她。
“小心!”押解队伍中一名眼尖的衙役嘶声大吼,但已经晚了。
“噗噗噗!”
几枚箭矢钉在囚车厚重的木栏上,木屑纷飞。其中一枚角度刁钻,竟穿过木栏的缝隙,直射鹿宁的咽喉。
鹿宁因枷锁禁锢根本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宋家,他们终究还是来了!连北疆的路都不让她走完,就要在这荒郊野岭彻底灭口!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着咽喉被洞穿的剧痛。
“叮!”
一声脆响在鹿宁耳边炸开,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她睁开眼,只见一支短小弩箭,竟然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枚致命的箭矢。两件凶器在空中相撞,同时偏离了方向,“叮”的一声,深深钉入囚车另一侧的厚实木栏中!
“敢动本王的人?!”一声厉喝传来。
紧接着,剩余的箭矢也被弩箭拦截下来。
“敌袭,警戒!”
押解的衙役们被刺杀与救援惊得魂飞魄散,嘶吼声都变了调,拿着矛慌乱地指向各个方向。
嗒嗒嗒……
沉稳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荣亲王谢奕端坐于黑马之上,深紫色官袍猎猎作响。他右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看向囚笼中的鹿宁。
在他身后,影子手握的黑色箭弩。数十名黑卫铁骑跟随其后,手持长剑,无声地包围了整个押解队伍。
“荣,荣王殿下?!” 领头衙役看清来人,带着手下哗啦啦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谢奕策马前行,径直停在囚车旁,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低声道:“看来,本王来得还算及时。”
随即,他凌厉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衙役,声音不由得提高:“谁给你们的胆子,押解本王的人?连几个鼠辈都防不住,要你们何用?!”
衙役猛然抬头,脸上全是恐惧:“王爷恕罪,卑职奉大理寺少卿陆黎大人手令,押解逃犯鹿宁……”
“逃犯?” 谢奕冷笑一声,“陆黎的手令就能随意判罚?”
他一抬手,影子立刻上前一步,将一卷圣旨高高举起,随后缓缓展开。
“圣旨在此!” 谢奕厉声道,“鹿家通敌一案,经本王彻查,已证纯属构陷!罪臣宋氏,勾结安槐,伪造书信,陷害忠良,证据确凿!鹿宁乃关键人证,即刻释放,随本王回京,重审此案!”
圣旨?!
押解的衙役们全都懵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陆黎的手令在圣旨面前,如同废纸!
鹿宁闻言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坐视不理,而是去拿圣旨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盯着马背上那道紫色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开锁!” 谢奕冷声命令道。
衙役立刻连滚爬爬地扑到囚车前,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囚笼沉重的铁锁,又解开了鹿宁颈上和手上的枷锁。
鹿宁只觉得肩头一轻,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了囚车的木栏。
谢奕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鹿宁面前。他伸出手,稳稳地递到了她面前。
“还能走吗?”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鹿宁看着那只手,又抬头看向谢奕的眼睛,那双眸子里竟然蕴藏着一丝温暖。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她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那只递过来的手,被他扶着从囚车上走下。
谢奕对影子使了个眼色,影子立刻上前,将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披在了鹿宁单薄的身上。
“回京!” 谢奕不再多言,声音斩钉截铁,握着鹿宁的手缓缓收紧。
*
大理寺正堂,气氛凝重。高悬的“为政以德”牌匾下,陆黎脸色难看地坐在主位,握着惊堂木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谢奕以及皇上谢允。
堂下两侧的衙役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向南予站在角落,脸色复杂的望向被王府黑卫铁骑护在中间的鹿宁。在看到她身上披着谢弈的玄色斗篷时,他不由得攥紧拳头。
圣旨已宣,鹿家通敌案被彻底推翻,定性为宋家构陷。
影子作为王府代表,当庭呈交了关键的证据链,安槐密信原件,宋家旧址搜出的伪造书信及部分往来指令。
条理清晰,环环相扣。
然而,当影子准备呈上那能直接证明宋家与“玄蛇”组织勾结的铁证,也就是那枚背面阴刻“宋”字的令牌及布防图时,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铁匣,动作却顿住。
匣内,空空如也!
影子素来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愕然。他迅速抬头看向谢奕,眼神交汇的瞬间,谢奕微微皱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影子明白了什么,面不改色合上空匣,转向谢允,淡淡道:“皇上,其余部分关键证物,因涉及重大逆党组织核心机密,且途中遭遇死士拦截刺杀,妄图毁证灭口。为保万全,已由王爷亲自封存,将择机直呈御览!”
他将证据的消失与玄蛇组织的狗急跳墙相关联,既解释了空匣,也暗示了若非王爷早有预料赶到,鹿宁恐怕早已死在路上,证据也早会被毁。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的目光瞬间聚集在鹿宁身上。
陆黎握着惊堂木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大理寺公堂内一片安静。
“罪女鹿宁,忠烈之后,蒙冤受屈,今证据确凿,沉冤昭雪,当庭释放!鹿安、鹿自山将军,一生忠勇,为国捐躯,追谥忠烈。鹿家军功,朝廷追认,其女鹿宁,承袭忠烈遗志,特赐新宅为鹿府,以彰其功,慰其忠魂!”
谢允突然开口,打破了堂上的寂静。
“威——武——”
衙役们齐声低喝。
鹿宁的冤屈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刷。
她缓步走出大理寺公堂,身上还披着谢弈那件宽大的玄色斗篷。阳光洒下来,照亮她的脸,以及闪烁的眼眸。
她想到谢允宣判父兄被追谥忠烈,鹿家军功被承认,没有狂喜,没有痛哭,只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虚,和一种真相被托出的疲惫。
她缓缓转过身,发现谢奕正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桃花中的算计似乎褪去,只剩下温柔似水。
鹿宁一步步走向他,最后在谢奕面前站定,微微仰起头。她抱拳鞠躬,诚恳道:“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谢奕唇角却勾起一抹戏谑,微微倾身,靠近鹿宁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谢本王?不骂本王是伪君子了?”
“……”
鹿宁尴尬的抬起眼,迎上谢奕那带着笑意的目光。那笑意深处,似乎并无真正的责备。
鹿宁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一下。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些猜忌和怨恨,在这短暂的对视中,仿佛悄然融化了。
*
当天傍晚,鹿宁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独自一人去到了父兄在城郊的墓前。
她面前摆着简单的祭品,一壶烈酒和几样父兄生前爱吃的点心。她拔开酒壶的木塞,缓缓地倾倒在二人的墓碑前。
“父亲,哥,兰时来看你们了。” 鹿宁的声音很轻,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咱们家的冤屈,今日终于洗清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忠烈”二字。
“朝廷追封了爹和哥的军功,追谥你们为忠烈。皇上还赐了新的宅子,作为鹿府。” 她顿了顿,“虽然宋家还没被彻底揪出来,但至少鹿家的脊梁,又挺直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为她素白的衣裙镀上一层温暖的光。她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在倾听风中来自父兄的回应。
许久,她才再次开口,仿佛发誓一般:“你们在天上看着,鹿家的门楣,兰时会亲手重新立起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年咱们家老槐树开花时,我定要折一支供在你们墓前。”
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她轻轻将脸贴在墓碑上,这一刻终于感觉到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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