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安然无恙的消息暂时稳住了军心。
影子虽未抓到宋柔,但抓到了混入军营中放火的奸细,并且当场杖毙,也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然而,就在这表面的安定之下,暗流依旧涌动。
谢奕端坐于中军大帐,案头烛火跳跃,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粮仓被烧毁之事在前世从未发生过,那么鹿宁并不是重生者。而她的种种近乎于未卜先知之事,让谢弈明白,她拥有洞悉事态发展的能力。
这能力是吉是凶,是友是敌,他不得而知。
前世鹿宁与玄蛇组织到底是何关系,他现在还没有明确答案。
他琢磨着,必须要尽快看清她的立场。
谢奕的目光缓缓移向案头另一份摊开的卷宗,那是关于安槐主力动向的最新密报。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某个被重重圈出的关峪名称上轻轻点了点,轻声念道:“阳平关。”
前世就是在这里,向南予贪功冒进,轻信了安槐人故意泄露的薄弱情报,率精锐士兵出关突袭敌后,结果一头扎进了安槐名将精心布下的十面埋伏之中。
当年阳平关守军被调虎离山,后方空虚,被安槐另一支奇兵趁虚而入。敌军里应外合,先是阳平关失守,北疆门户洞开,战局急转直下,最终导致了难以挽回的溃败。
而向南予,也在此役中身负重伤,三个月后才调整过来。
这一世,历史会重演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谢奕脑海中涌出。
若鹿宁真的未卜先知,那么肯定会提前知晓阳平关之败。那么当向南予再次提出这个注定失败的战略时,鹿宁的做法便可以看出她今生的目的。
到底会是阻止,还是推波助澜?
谢弈略微思索一下,冷声喊道:“来人,传向将军和鹿校尉,即刻来中军帐议事。”
*
不到半柱香时间,鹿宁和向南予带着北疆深夜的寒气一前一后走进了营帐。
鹿宁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软甲,目光灼灼。向南予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焦躁。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休息不好,他急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参见王爷。”两人同时行礼道。
“免了。”谢奕抬了抬手,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他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今夜叫二人来营帐中,是为了告知安槐族最新的动向。”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安槐主力似有集结于阳平关外百里处的天荡山的迹象,斥候回报,其守备似有松懈,辎重转运频繁,显然立足未稳,你们有何看法?”
向南予眼眸闪烁一下。
这几日他正在反复研究阳平关和天荡山,认为此地有可乘之机。
他当即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王爷,末将认为,此乃天赐良机!”他指着地图上天荡山的位置,“安槐人新至此地,营寨未固。其主力集结于此,后方阳平关守备必然相对空虚。”
他抬头看向谢弈,继续说道:“末将愿亲率一支精锐骑兵,绕过天荡山正面,直插其侧后辎重营地,烧其粮草,乱其军心。同时,王爷可派一军佯攻天荡山正面,吸引其主力注意。待其阵脚大乱,我阳平关守军再倾巢而出,内外夹击,必能一举全歼主力于此!”
向南予的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雪耻建功的画面。
这正是他前世提出的导致阳平关失守的战略。
谢奕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待向南予说完,他并未立刻表态,目光反而缓缓转向了鹿宁:“鹿校尉,向将军此策,你以为如何?”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鹿宁微微皱起眉,文字仿佛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向南予意气风发,率三千轻骑出阳平关,直扑天荡山侧后。岂料行军路线早被料中,于狭道布下重兵伏击!向南予部猝不及防,陷入重围,寡不敌众,死伤惨重,仅余数百残兵拼死突围。阳平关守军闻讯欲救,却被另一支安槐精兵缠住。此役向南予身中数箭,重伤濒死。】
这是昨晚她看到的关于剧情的内容,此刻却如阴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
思虑至此,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图上天荡山的地形。那连绵的丘陵,狭窄的谷道,是伏击最好的地形。
安槐族故意放出消息,就是明白向南予会为了一雪前耻从而忽略了这些细节。
前世惨败的景象鹿宁虽未亲历,却也明白向南予此策确是死路。
她都看出来的问题,她不相信谢弈没看出来。她知道,这是谢弈故意试探自己。
她压下情绪的波动,抬起头平静道:“回王爷,末将以为,向将军此策可行。”
谢奕不由得眯起眼睛,思索着她同意的原因。
鹿宁仿佛没有看到谢奕眼中的疑惑,继续平静地分析道:“向将军此策,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安槐人新至天荡山,立足未稳,辎重转运正是其软肋所在。若能以精锐骑兵快速穿插,烧毁其粮草器械,确能使其军心大乱,战力锐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手指划过天荡山侧后的一条迂回路线:“尤其向将军选择的这条穿插路线,避开正面谷口。虽路途稍远,但隐蔽性极佳,利于骑兵奔袭达成突然性。”
这番分析条理清晰,将向南予战略中的优势点了出来,仿佛真心实意地认同这个计划。
向南予听得心潮澎湃,全然没发现一旁的谢弈脸色阴沉。
谢弈知道,她分析得越透彻越合理,就越证明她是知晓事态发展。
他听出来了,她是在报复向南予曾经的误解和伤害。她甚至想要借安槐人的刀,除去这个让她心伤又碍眼的旧情人。
更深一层,她或许更想看到北疆防线因此崩溃。阳平关失守,大军溃败,这不正是玄蛇组织梦寐以求的局面吗?
她与玄蛇果然是一丘之貉!
之前她与玄蛇的种种对抗,不过是迷惑他的伪装。其目的就是为了取得信任,在更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他的手指攥紧,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在鹿宁话音落下后,微微点了点头。
“嗯。”谢奕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的汇报,“鹿校尉分析得颇有见地。”
他缓缓站起身:“向将军。”
“末将在!”向南予精神抖擞,抱拳应道。
“本王命你,即刻点齐本部三千精锐轻骑,按你之战略,奔袭天荡山侧后,务必烧毁安槐辎重。”谢奕下命令道。
“末将领命!”向南予声音洪亮领命,随后转身大步走出营帐,去准备他的雪耻之战了。
帐内,只剩下谢奕与鹿宁二人。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鹿校尉,”谢奕的目光缓缓转向鹿宁,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你很好。”
鹿宁仿佛浑然未觉,只是平静地微微躬身:“末将职责所在,不敢居功。若无他事,末将告退。”
“去吧。”谢奕挥了挥手,声音疲惫。
鹿宁行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出营帐。
就在她掀开帘子,即将踏出帐外的瞬间,背对着谢奕的脸上,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谢奕独自立于巨大的地图前,身影在烛光下衬托下略显孤寂。
他缓缓闭上眼,紧握拳头,心中关于鹿宁可能是盟友的希望彻底熄灭。
“果然是敌人。”他低沉自语,眼中透出深深的失望,“为了私怨,竟置将士性命、北疆门户安危于不顾。鹿宁,你比前世更毒!”
他猛地睁开眼,唤来影子,让他带着黑卫铁骑前往天荡山百里外的勉县接应。
就算鹿宁能眼睁睁的看着向南予兵败此地,他也不能容许北疆大门失守。
*
与此同时,鹿宁回到自己的营帐,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地图。
她展开地图,上面清晰的画着北疆阳平关至天荡山一带的地形图,上面做了许多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鹿宁的手指轻轻点在羊皮地图上那个被重重圈出的地方,低声自语道:“谢奕,你以为我在借刀杀人,却不知我等的就是这场仗。”
她的目光在地图上迅速移动,掠过天荡山,掠过阳平关,最终停留在阳平关东南方向,一个不起眼的的地方。
“向南予败退的方向,必经过勉县。”鹿宁的手指重重敲在那个点上,“安槐人得胜心切,大部分精锐士兵必将直扑向阳平关,以求扩大战果,一举破关,其后方必然空虚!”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如若向南予在前线牵制住安槐族的精锐部队,让安槐族掉以轻心,必然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这时候鹿宁率领士兵从勉县进攻,必将一击必杀!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而她不知道的是,影子的率领的黑卫铁骑已经出发到勉县。她更不知道的是,谢弈准备通过这次的战争将鹿宁的校尉之位一举废弃。
账外,北疆的寒风凛冽,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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