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关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城外灰蒙蒙的荒原。
向南予一身铠甲坐于战马之上,望着前方通往天荡山模糊的轮廓,胸膛中激荡着即将一雪前耻的豪情。
他抽出腰间佩刀,指向天荡山方向,高声道:“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我踏破天荡山!”
“杀!杀!杀!”
三千铁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向将军,且慢!”
一个女声响起,打破了这激昂的出征氛围。
向南予勒马的手一紧,循声望去,只见鹿宁一身银灰软甲,不知何时竟已策马来到了城门之下,跟在大军的正后方!
她身后,只跟着刘恒和白清月,三人三骑。
“鹿校尉?”向南予眉头紧锁,“大军出征在即,你这是何意?”
他心中升起警惕,担心她临时反悔,要阻止自己。
鹿宁并未下马,只是驱马向前几步,来到向南予马侧。她的目光扫过眼前三千将士,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向将军,奔袭天荡山侧后,确是奇招,然,行军路线尚有瑕疵。”
“瑕疵?”向南予一愣,“昨夜在中军帐,你可不是这般说辞!”
“昨夜是认同战略可行,但细节关乎成败。”鹿宁语气平静无波。
她抬手指向那条被向南予精心选择的迂回路线:“向将军所选这条侧翼丘陵之路,看似隐蔽,然此地山崖陡峭,谷道狭窄,极易被伏击。”
向南予眼眸闪烁一下。
鹿宁看出他心中疑惑,微微一笑,道:“斥候回报无伏兵,是因时机未至。安槐族料定我军若袭其侧后,必择此隐蔽捷径。此刻看似平静,然其两侧崖壁之上,早已伏下重兵,只待我军进入,便封死首尾,居高临下,乱箭齐发!”
她的描述如此具体,仿佛亲眼所见。
向南予的脸色瞬间变了,握着缰绳的手心渗出冷汗。他虽不愿承认,但鹿宁的分析,让他不由得心惊。
“那,以你所见如何?”向南予缓缓开口询问。
鹿宁拿出地图,手指指向一处,说道:“从此处绕行,多费半个时辰,但可避开此地。抵达天荡山侧后,焚毁其最外围辎重营后,立刻后撤,向东南方向的勉县移动,做出溃败之象,诱使主力追击!”
“诱敌?”向南予惊讶,“我军焚其辎重,安槐族必然暴怒追击,这岂非自陷险境?”
“正是要他追!”鹿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安槐族若倾巢而出追击你部,其天荡山大营必然空虚。而阳平关守军,便可按原计划,并非佯攻,而是全力猛攻其正面空虚营寨。你部只需将追兵引入勉县,我方在此接应拖延时间,待阳平关方向捷报传来,安槐族首尾难顾,军心必乱!”
这一番话,不仅指出了致命的陷阱,更给出了完美的破解与反制之策,将一场原本注定惨败的突袭,硬生生扭转。
向南予怔怔地看向眼前的鹿宁,心中翻江倒海,最终化为一股强烈的钦佩。
昨夜帐中她的认同并非敷衍,而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选择在最后关头,用这种方式来挽救他和这三千将士。
“明白了,多谢鹿校尉指点迷津!”向南予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
他再无犹豫,立刻下令:“传令,更改行军路线,按鹿校尉所示绕行,目标天荡山侧后辎重营!”
军令如山,三千铁骑迅速调整方向,朝着新的路线奔涌而去。
鹿宁驻马原地,望着大军远去,嘴角勾起掌控全局的得意笑容。
“第一步,成了。”鹿宁低声自语,眼中没有丝毫轻松。
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命令道:“刘恒,清月,随我去勉县接应!”
*
距离阳平关五公里处的勉县,此刻正处于短暂的宁静之中。
鹿宁三人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抵达城下时,已是过一个时辰。她的两千精锐士兵在此等候,面上表情凝重。
刚验过腰牌入城,还未及下马休整,一阵低沉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小城的宁静。
只见城门方向,一支约莫五百人的骑兵迅猛地涌入城中。
这些骑兵全身笼罩在漆黑如墨的重甲之中,连战马都披着厚重的玄甲。他们行动间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煞气。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玄铁面具,鹿宁认出来居然是影子。
“黑卫铁骑!”刘恒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敬畏。
这是谢奕麾下最精锐的亲卫力量,非到万分危急或执行绝密任务,轻易不会动用。
影子策马来到鹿宁面前,勒住战马。冰冷的玄铁面具下,目光带着审视。
“鹿校尉。”影子的声音低沉平稳,“奉王爷密令,阳平关战事已起,王爷担忧北疆门户勉县安危,恐安槐趁虚而入,特命我率黑卫铁骑前来协防。”
鹿宁心中明白,昨晚谢奕试探过后,又留了后手。
不过也因为有了黑卫铁骑,她的计划便更容易完成。
鹿宁唇角微勾,目光投向城外西北方向的天荡山。那是安槐族的重要据点,扼守着通往安槐后方的咽喉要道,易守难攻,守军约两千人。
“本将正有一事,需借重黑卫之力。”鹿宁手指直指天荡山,“安槐主力被向将军即将调动于此,其后方必然空虚。天荡山守军,此刻定是外强中干,警惕松懈,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她看向影子:“请即刻点齐黑卫铁骑,守卫勉县。我将率其他精锐士兵奔袭天荡山,夺回此关。此战若成,北疆门户大开,我大军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尽在我手!”
影子冰冷的玄铁面具下,眼眸微微眯起。他奉命前来协防监视,却万万没想到,鹿宁竟敢提出如此大胆的奇袭计划,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
她如何知道安槐后方空虚,如何敢笃定天荡山守备松懈?
这已非洞察力可以解释!
影子沉默着,时间仿佛凝固。
最终,影子缓缓抬起了手,低声命令道:“黑卫铁骑,守城!”
“是!”五百黑卫铁骑,如同一个整体,轰然应诺,动作整齐划一,拔剑呈防御姿态
鹿宁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对自己带来的精锐士兵喊道:“出发!”
精锐士兵在鹿宁的带领下冲出勉县残破的城门,朝着天荡山狂飙而去。
*
夕阳西下,天荡山险峻的山道上,厮杀声与兵刃撞击声爆发,战斗的进程印证了鹿宁的判断。
安槐守军被打懵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主力被调往勉县的傍晚,会遭到如此凶悍的突袭。
仓促应战,指挥混乱,加上精锐士兵的攻坚能力,防线迅速崩溃!
当夜幕降临之时,那面象征着安槐统治的旗帜,已被狠狠斩断,踩在泥泞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印着“周”字的玄色旗帜。
天荡山,光复!
*
“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份军报被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不分先后地送到了中军大帐。
第一份来自阳平关,向南予军部绕行,成功焚毁天荡山侧后安槐辎重营地。安槐主力被诱入勉县,在黑卫铁骑与向南予军队夹击之下被俘虏。
第二份来自勉县方向,落款是影子那独特的暗记。天荡山大捷复归,鹿宁率精锐士兵,趁敌后方空虚,斩首千余,俘敌数百。
两份战报让谢奕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他从帅椅上站起,盯着那两份简短的文字,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眼花。
向南予不仅没死,还成功焚毁辎重,诱敌深入,配合黑卫铁骑攻破敌营。而那个易守难攻的天荡山,竟然被鹿宁带着精锐部队攻下了!
这与他前世记忆中的惨败截然相反!
巨大的冲击,让谢奕的大脑一片空白。
鹿宁昨夜在中军帐同意向南予的战略,并非推他入火坑,而是在大局已定后,于最后关头,在城门口拦下了他,为他指明了生路,甚至反败为胜的契机!
她利用向南予调动了安槐族主力,制造了后方空虚,然后自己亲率奇兵,一举夺回了战略意义重大的天荡山!
她非但不是敌人,反而是在用她那种未卜先知的能力重创强敌。她所谓的报复,不过是他被前世记忆蒙蔽了双眼的恶意揣测!
他踉跄一步,跌坐回椅子。
“鹿兰时,本王错怪你了。” 谢奕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叹息缓缓响起。
*
天荡山巅,寒风凛冽。
残破的烽火台冒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鹿宁站在最高处,任凭山风吹拂着她染血的披风和散落的发丝。脚下是正在收拢俘虏的士兵。
大胜的喜悦并未在她心中停留太久,眼前又再次浮现出一段文字。
【向南予率兵回撤途中,遭小股玄蛇死士伏击!向南予为掩护部众,身陷重围,力战被俘,玄蛇将其押往秘密据点,施以酷刑,逼问军情。】
鹿宁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躲过了惨败剧情的向南予,又迎来了被俘虏的剧情。
必须救,否则肯定影响战事。
思虑至此,她转身对着正在指挥善后的刘恒道:“此地交由你继续善后!清月,随我走!”
“现在?”白清月惊讶抬头。
话音未落,鹿宁已翻身上马,朝着那危机四伏的方向绝尘而去。
白清月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寒风卷过染血的山巅,带来远方隐约的杀伐之声。
北疆的战局,如同这跌宕起伏的山峦,刚刚露出一线曙光,却又被更深的阴云笼罩。
而鹿宁的身影,已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浓重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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