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一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一定能够打起来。
面前的路矜白挨了我一巴掌却破天荒地没有跳脚,只是偏过头去,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也不恼,半晌,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一脸不可思议。
刚刚那一下我可是下了十足十的力气。
被我气疯了吗?
居然还能笑出来。
像是昙花一现,那抹笑容很快消失在他嘴角。
路矜白顶了顶腮,抬头,眼里的阴郁一闪而过,面无表情地看我,“回来了啊。”
对味了。
这才是他。
我笑了笑,眉眼带着温柔和煦,“关你屁事。”
路矜白攥着拳头在原地颤抖了半晌,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恶心人的话,都准备拿天命捅他两刀了。
谁知道他憋了半天才抬头,抿着嘴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像是要做什么很羞耻的事一般。
“……对不起。”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声如蚊蝇,不认真听甚至都听不出来是他的声音。
让他道歉,跟让母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
我一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路矜白深吸一口气,狠狠地闭了闭眼,似乎是非常难堪似的。
好半天,他握紧了拳头,胳膊上有隐隐的青筋鼓起,说:“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逼走。
对不起,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对不起,对你抱有偏见。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看到面前女子冷漠的脸时,那些辩解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有什么用呢?
伤害已经发生了啊。
“我不应该强迫你把你的东西给别人,我当时只是……”
只是什么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和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见面不损对方两句,不踹对方两脚都觉得浑身难受的那种相处模式。
时间长了,他能做到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和我针锋相对。
不只是因为傅宴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眼里,我这个人没心没肺的,对于什么话都不会放在心里,有仇当场就报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可以不过脑子。
都是家人疼爱呵护着长大的,谁能没有心呢?
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人,被说了难听的话也总是会难过的。
总不能不拿我当人看吧。
他跟我说话不用考虑任何后果,也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生气,因为盛静姝不可能会让自己吃亏。
他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他觉得很放松,但同时他又很嫉妒。
嫉妒傅宴惊。
傅宴惊仿佛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少年天才,一战成名,教出来的师妹又能打又能扛事。
他拿傅宴惊没办法,所以就退而求其次,有事没事就来找我的茬。
傅宴惊对他一直都是冷淡忽视的态度,盛静姝见到他也总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觉得这样的我们很让他讨厌。
可是他更应该明白的一件事,这些都是傅宴惊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应该把无辜的我牵连其中。
我垂下眸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我不接受。”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
说再多话,做再多事都已经晚了。
当初受尽委屈的人是我,被赶下山去的也是我。
那时候周围的人都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残阳如血,路矜白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和我之间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江浸月身前。
他当时说过了多少难听的话,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具有着对恶意免疫的能力,即便他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还是会觉得心寒的。
为我自以为和他是朋友。
也为我曾经真的想跟他好好相处的念头。
路矜白当时的那些话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又有多少单纯是为了刺我两下而吐露出来的,我也已经不想追究了。
从小到大我过的虽然并不能说是一生顺遂,但至少也是平安喜乐的,可是哪怕是到目前为止,我最痛苦的日子依旧是那天。
那天,我的同门们,被我视作家人的人们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让我即便是到现在甚至是到未来,哪怕是到我死之前,我都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受的那些委屈。
我能理解,一碗水很难端平,人心都是偏的,山门的资源总共就那么多,他想把东西多给自己喜欢的师弟师妹们我也能忍受。
可他凭什么要从我手里抢东西?
凭什么在是非争端面前没有站在我的身边?
我们不是朋友吗?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后悔,只顾着捅傅宴惊了,忘了给他来两刀了。
路矜白抿着嘴唇不说话,指甲狠狠嵌进肉里,任由我冷嘲热讽他自岿然不动。
越想越生气,我拿起剑就要往他身上捅,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拦住。
那只手骨节分明,关节泛着淡淡的粉色,另一只手虚虚地扶在我的腰侧,是一个包围着的姿态。
我整个人被他揽在了怀里。
隐隐约约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场景。
我汗毛倒竖。
又是这个姿势。
这种被人掌控的姿势。
头也不回,我狠狠地踩了一下来人的脚,从傅宴惊怀里蹦出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个,“你有病吧?”
傅宴惊淡然地收回手,如玉似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路矜白,不动声色的施展了威压。
路矜白的脸色登时隐隐有些发青。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替我出气?
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周围的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些和凡人无异的外门弟子很多都已经被吓得歪倒在一边了,一个两个的脸上写满了惶恐。
傅宴惊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这才施施然地撤了威压。
路矜白捂住胸口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似乎是想说什么,看到他的表情时又悻悻地闭了嘴。
他和他之间的过节,不比他和盛静姝之间的少。
在盛静姝离开后不久,傅宴惊就发了疯,在场的无论是谁,凡是指责过她的,傅宴惊都照打不误。
而路矜白是被揍得最狠的那一个。
他当时也觉得心有郁结,下了死手地和傅宴惊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
那一场架打的酣畅淋漓,仿佛要把胸口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一股脑抒发出去。
尽管两个人打的天地变色,甚至惊动了正在闭关的师尊,他们俩也谁都不肯停手。
究竟为什么打成那样呢?
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此时此刻的傅宴惊只是面无波澜地注视着路矜白,嘴角微微下撇,是非常生气的表现。
他生气时候的样子其实挺明显的,会咬紧后槽牙,腮帮子微微翕动两下。
平日里越是温和有礼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是要命,傅宴惊就是这类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出声,“我应该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路矜白身体颤了一下。
像是心虚,像是不甘,他有些狼狈地躲开了我和傅宴惊的视线。
我狠狠地皱了皱眉。
不对劲。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很不对劲。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暗自腹诽,哪里只有他,你,我这辈子也再也不想见到了。
你们两个就不能一起滚吗?
路矜白摇摇欲坠,“我只是想来道歉而已。”
当年的事会发展到那步田地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习惯了和盛静姝的相处模式,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路家少主的头衔,可以像个疯子一样和她扯着头发对骂,那种氛围让他觉得放松极了。
当初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妥,并不是为了江浸月,纯粹是因为他想要引起盛静姝的注意,想看着盛静姝跳脚的模样,鲜活又灵动。
直到他看到盛静姝把传他和她绯闻的弟子暴揍一通,心中的那股异样感越来越重。尤其是看到她笑得灿烂地向自己邀功时,他更是如坠冰窟。
凭什么。
凭什么。
说不上来当时究竟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疼得他半天喘不上来气,胸膛闷疼闷疼的。
她不希望和自己有传闻。
她还真爱傅宴惊啊。
路矜白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紧接着,从那天起,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针对盛静姝。
不同于过往的小打小闹,这次是真的带了满满的恶意。
只要一看到她和傅宴惊站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住内心阴暗的念头。
江浸月的到来是个导火索。
看着江浸月柔弱又可怜的模样,路矜白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盛静姝倔强而坚定的脸。想了想,他露出森森白牙,笑了。
在那之后,他就开始带着江浸月走街串巷,傅宴惊和盛静姝在哪里,他和江浸月也要去哪里。
和他设想的一样,江浸月进入宗门后不久就赢得了大家的喜爱,每每看到盛静姝欲言又止的小脸,报复的满足感就填满了他的心头。
真好啊。
盛静姝。
我不好过。
你也别想好过。
可是不知不觉做的就过火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已晚,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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