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当年仙门之中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大,盛静姝伤了同门就跑,直接被认定成为叛出宗门。
掌门和其他的几位仙尊暴怒,把他们几个人一起叫了过去,无论是他,是傅宴惊,亦或者是江浸月,每个人都受了或多或少的罚,其中傅宴惊受到的伤尤其重。
他本来就被盛静姝捅了一刀,再加上受罚,当时小半个月没下得来床。
也就是那次生病。他发烧烧得混混沌沌的,醒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不再急着下山去找盛静姝的踪迹了,只是默默地把天命收了起来,和自己的惊鸿剑放在了一起。
从那之后,他们的风光霁月的大师兄就变了。
傅宴惊的眼里开始带上化不开的阴郁,就好像千年的寒冰,浸透着骇人的执拗与疯狂。
沉默了半晌,路矜白还是走了。
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之前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以往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微微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
这种人我看他一眼都嫌烦。
不管他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情说的那些话,但是他让我受委屈了,这是事实。
我连傅宴惊都敢捅,更何况是他。
等路矜白离开,我才有心思认真地打量一番面前的傅宴惊。
他似乎是一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有几缕头发贴着脖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我们一时相顾无言。
这次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些年里他似乎晒黑了不少,个子也高了很多,也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但扔到凡人堆里依旧出类拔萃,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看到我时,他宽阔的肩膀微颤,背脊仿佛一瞬间就垮了下来。
我垂下眸子想避开他的视线,握住天命的剑柄转身就走,却感受到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那双手微微颤抖,手背青筋暴起,我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梗着脖子,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挣脱了两下,没挣开。
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娇俏的女声,如同山间流水,清凌凌的,悦耳又灵动。
忽略傅宴惊一瞬间苍白的脸色,我额角一跳,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把手抽了出来。
江浸月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浅紫色的罗裙,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点缀着雪白的小花,看起来尤为娇俏。
看到我时愣了愣,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下一秒,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师姐,你回来了呀。”
她今天穿的裙子很繁复,发髻却十分简约,甚至都没戴什么钗环,与以往的打扮大相径庭。
我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
尽管一切都是从她来了之后发生改变的,尽管我和傅宴惊因她决裂,尽管我也是在和她的嫌隙中才逐渐生了心魔。
可说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把自己的不幸归于女人,那是废物男人会做的事。
就如同把一切的责任推脱到别人身上,那是弱者才会做的事。
仔细想,我其实和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不惯她总是缠着傅宴惊罢了,只是看不惯她总是靠着别人,自己一点儿也不努力的样子罢了。
说到底她并没有伤害过我。
相反,我那时候跟被下了降头一样,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伤害她。
我们三个人的周围氛围一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江浸月犹犹豫豫地想说些什么,傅宴惊冷冷的一个眼风扫过去,她抖了抖,悻悻地闭上了嘴。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礼貌地行礼告退了。
我看那背影隐隐约约带着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宴惊。
他的脸色依然很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是一种好事被人打搅了的气恼。
不至于吧?
我记得他脾气没有这么差的呀。
印象里他对谁都很包容,即便当年我抢了整个修仙界都趋之若鹜的天命剑也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天命无论是材质,对修为的作用还是对修炼的效能都是其他灵剑压根不能比的。毫不夸张地说,当年为了争夺这把剑,几乎整个修真界的新生代修士们都来了。
在团体战里我和傅宴惊搭配的很好,一路赢到最后,在灵剑认主的时候它却自动选择了我。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傅宴惊,可心里还是高兴的。
傅宴惊是目前为最年轻的剑尊,未到而立却修为大成,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天命一定会归他所有。
可天命却选择了我。
天才也是有上中下等划分的。
更何况,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天才。傅宴惊一个月就能达到的修为,我却要花上半年。
所以,被这样一把神剑选择了,心中总有些隐隐约约的窃喜。
那时候他失望归失望,沮丧归沮丧,可是还是笑着祝贺我得到了众望所归的天命剑,更让我觉得自己人品低劣。
可当年我年轻气盛,只在乎自己,笑的灿烂又肆意,耍了一套剑花把天命舞的虎虎生风。
天命,本来就应该在我盛静姝手上。
可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好像动不动就发脾气。
不是那种特别外放的摔东西砸碗似的发脾气,而是那种默默的,像毒蛇一般缠着对方的气场上的强压制。
还有,他的笑容好像都变少了,少有的几次,也都是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暗暗唾弃自己自作多情。
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拉到一边打了两份饭,他一份我一份。
我的盘子里有清蒸鲈鱼,糖醋小排,水煮生菜,还有一小份拳头大小的米饭。
都是我爱吃的菜。
还记得小时候我是不怎么吃生菜的。
青菜类或多或少的都会带着一点儿苦味,岁数小的时候哪怕一点苦都是不愿意吃的。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爱吃青菜,无论是生菜,菠菜,胡萝卜还是苦瓜,莴苣之类的我都不吃。
后来一个师姐逗我说如果不吃青菜只吃肉的话嘴巴会变臭,到时候等你长大了,大师兄就会嫌你嘴巴臭,就不肯跟你亲热了。
那可不行!
我最喜欢傅宴惊了,才不要被他讨厌呢!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抓起生菜就往嘴里塞。
傅宴惊在一旁不知道听了多少,小脸儿红扑扑的,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给我拍背顺气。
也就是从那开始我才渐渐的养成了吃青菜的习惯,但是仅限于生菜,尽管我也吃不了多少。
傅宴惊坐在我旁边,挨我挨得特别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味道。
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被他塞了个勺子。
我神游天外的样子被他抓了个正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好像又生气了,拿着勺子就要往我嘴里塞饭。
我连忙摁住他的手,“你干嘛?”
后知后觉,我从离开寝室到到达食堂才过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里的路途又不是很近。
也就是说……
我脸色一变。
我一走他立马闻着味儿就赶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宴惊愣了愣,似乎有些尴尬,眼神闪烁了两下,低头小口小口吃饭,不肯说话。
我眯了眯眼。
不对劲。
我总感觉这小子心里憋着坏水。
果不其然,傅宴惊被我的眼神攻势打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胳膊举了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子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手腕儿上的一段红绳。
我眼皮一跳。
忙不迭地去扒自己的袖子,果不其然也看到了一样的红线。
是一条若有若无,发着淡淡金光的红色线圈。
我被气笑了。
他居然给我下了红线牵。
还真是长本事了。
红线牵是修真界一种比较平平无奇的法宝,以前还是用来追踪定位的,但是在近几年由于修真界的仙侣越来越多,现在甚至演变成了他们**用的工具。
有了红线牵,无论其中一方在哪里,在做什么,另一方都能感觉到,并且准确定位。
可问题在于我们现在的关系用这个感觉有点太暧昧了。
从他拔了我的情丝开始,我就默认我和他两之间的婚约取消了。
即便其中有误会,即便他有自己的苦衷,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他现在这一举一动有些时候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吃完饭之后,他沉默地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即便路上的师弟师妹们对我们投来的目光都很善意,可我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如芒在背。
回过神来时傅宴惊却带着我御剑飞行直到了山下。
在他的搀扶下,我来到少时常来的未听湖湖边。
湖面倒映着月光,放花灯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看来我们来晚了,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满满的期待,“静姝,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的记忆骤然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那时候我懵懵懂懂,习惯性地亲近对我最好的人,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就像他的小尾巴。
每次被人打趣我也总是会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浑不在意的模样,因为我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少年时的他偏爱红衣,马尾高束,常带着我来湖边看花灯。
年幼的我看着傅宴惊将花灯放入水中,修长纤细的手指拨动水面,双手合十许愿,虔诚又真诚的模样。
随后看向我,眉眼温柔得不像话,“静姝,你许了什么愿?如果是关于我的……能不能告诉我?”
我被他那副样子迷的找不着北,捂着脸平复了好一会才眼巴巴地抬头看他,一字一句,献上了我最真诚的祝福:
“祝你道心无阻,飞升在望。”
他听到我说出来的愿望时眼睛亮了亮,半晌,又骤然暗淡下去,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
有些沮丧,又有些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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