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追逐让她毫无头绪,在这个怨气冲天滋养妖魔鬼怪的年代,崔晚霄从小就能看见这些鬼并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去接受。
哪怕突然出现的飞檐翘角的小楼,她也会想也不想的跳进去。
这是崔晚霄的一贯作风,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崔晚霄,你猜它为什么不敢进来?"谢寻冷冰冰的重复了这一句话,"因为这门上,写的是你的死期。"
崔晚霄的呼吸凝滞了。
谢寻的手指仍钳着她的下巴,冰凉得像块玉。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琥珀色,瞳孔深处似有墨迹游动。而门外,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正用染血的指甲刮挠着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到底是谁?"崔晚霄的嗓音发颤。
谢寻没回答。他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向茶案。案上的黄纸仍在燃烧,火苗却是诡异的青色。他提起判官笔,笔尖在纸灰上一蘸!
嗤!
门外的尖叫声骤然拔高。崔晚霄看见木门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那符文扭动着,渐渐凝成一行字:
"崔晚霄,卒于太安十二年六月初七”
正是四年前应该"死去"的日子。
"现在…"谢寻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死人会站在我的茶馆里?"
窗外的雨更大了。
崔晚霄垂下的袖口里,手攥着罗盘的碎片,心脏狂跳。她当然记得这个日期。
老道士在乱葬岗捡到她时,襁褓里的婴儿浑身青紫,胸口却贴着一张黄符,写着"借命十年"。
老道士自她懂事起就和她说明了此事,只不过崔晚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她一天天无灾无难的生活着,老道士也渐渐淡忘了。
直到崔晚霄在刚过十岁生辰后,生了一场大病。
这场病来得凶猛,仅仅一天时间,崔晚霄就出现了十几种病症,完全不省人事。整个道观的人都束手无策,没有办法。老道士只能做法窥探天机,才知道崔晚霄在乱葬岗时就只留着一口气了。
有人给崔晚霄签了十年“生死契”。
老道士已经遭了反噬,也只是在考虑几秒后,以自己的生机续签了“生死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撑着冷笑,"我活得好好的,倒是门外那东西..."
话音未落,整扇木门突然剧烈震动!
"谢大人——"门外的"崔晚霄"拖着哭腔,"她偷了我的脸!您看看我,我才是真的晚霄啊!"
崔晚霄头部一阵绞痛。那声音太像了,连她自己都恍惚了一瞬。更可怕的是,透过门缝,她看见对方抬起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月牙疤——那是她七岁时爬树摔的!
"它...它在复制我的记忆?"
谢寻终于转过身。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线,线头系着枚铜钱,正悬在崔晚霄眉心前三寸。铜钱疯狂旋转,发出嗡鸣。
"是。"他眯起眼,"它在拿回属于它的东西。"
红线突然绷直!崔晚霄只觉得天灵盖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被硬生生拽了出来。她疼得跪倒在地,视线模糊间,看见一缕灰雾从自己七窍中渗出,飘向门外——而门外的"她",正张开嘴,贪婪地吞咽着那些灰雾!
"这是...我的魂魄?”
“你想多了。这只是它附在你身上的污秽。”
谢寻的判官笔突然横在她眼前,笔锋如刀,斩断了那根红线。
"它接污秽复刻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确实死过却安然无恙。它嗅到了你身上的‘生死契’,想来一个偷天换日。"
崔晚霄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她突然想起老道士临死前的话:"晚霄啊,你这命...是借来的..."当时她只当是胡话,因为自己已经好好的活到了十二岁。
崔晚霄不记得自己生的那场病,只依稀有人告诉她这回事…
可如今...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那个"她"开始用头撞门,血从门缝下渗进来,蜿蜒如蛇。
"它进不来,是因为这门上写了你的死期。"谢寻漫不经心地擦拭判官笔,"生死簿上的记录,鬼差都改不了,何况一缕孤魂?”
"那你呢?"崔晚霄猛地抬头,"你能改,是不是?"
茶馆突然安静了。
谢寻的动作顿住。他缓缓抬眼,眉间朱砂在灯下红得刺目:"谁告诉你...我能改生死簿?"
崔晚霄的罗盘碎片突然从袖中滑出,"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铜制的盘面裂成两半,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
“谢氏判官,笔断阴阳。”
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崔晚霄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开始融化——皮肤像蜡油般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鬼脸。它疯狂抓挠着脸上的皮肉,声音却变成了画皮鬼原本的嘶吼:"还给我...把命还给我!"
"时辰到了。"谢灼突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他的掌心覆着一层薄茧,却冷得像冰。
黑暗中,崔晚霄听见"嗤"的轻响,像是毛笔划过宣纸,接着是液体喷溅的声音。
等她再睁眼时,门外只剩一滩腥臭的黑水,和半张泡发的黄符——正是老道士当年贴在她襁褓上的那种。
传说,画皮鬼是专画人物的画师所忌化而生。画师往往执着于绘画人物到极具扭曲的地步。
画皮鬼之所以追着崔晚霄催命,只是因为谢寻设的局。
早在数约前,谢寻就在追踪画皮鬼的下落,直到崔晚霄和画皮鬼一同出现在黎安城。
今晚这出戏,只是为了让崔晚霄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生死契”和今后的劫难。
谢寻在发现,崔晚霄没有在四年前给予的生机结束后死去时,就为自己种下了“因果”。这“因果”会给谢灼带来严重的天罚。
突然片刻的寂静,崔晚霄看见碎掉的罗盘神奇的恢复如初。她蹲下身捡起罗盘,指针指向她身前的白衣男子。
"现在…"谢寻甩了甩判官笔上的血珠,"轮到你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崔晚霄接连发问。
谢寻眯起眼睛:“能猜到我能改阴阳,不知道你的命怎么续的?”
“是你!是你给我签的‘生死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崔氏族人与我判官一族颇有渊源,我知道你家族的一切,怜惜你不该尚在襁褓就这么死去。”
“可这十年又如何呢!还搭上了我师傅的命!”
谢寻冷哼一声,接着说道:“要不是你师傅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不会在今夜找你。”
“你什么意思!”崔晚霄上了脾气,就想跟谢灼动手。
然而卯时正刻,鸡鸣响起。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茶馆越来越透明直至消失。崔晚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崔晚霄晕倒在陈小姐后院的芍药圃,醒来已经被送到客房中,午后才悠悠转醒。
崔晚霄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昨夜的记忆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墨迹,模糊不清却又不肯彻底消散。
"小道长,你醒了?"小丫鬟端着漆木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碟桂花糕。
"小姐吩咐厨房特意为您准备的早点。"
"多谢。"崔晚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请问...昨夜我是如何..."
"是守夜的家丁发现您晕倒在芍药圃里,可把大家吓坏了。"小丫鬟一边布菜一边说,"小姐亲自吩咐把您安置在客房,还让苏大夫来看。苏大夫说您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崔晚霄端起白粥,米香扑鼻。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似乎都暖和了几分。"陈小姐...她身体可好些了?"
"说来也奇,"小丫鬟压低声音,"自从昨日您来府上后,小姐的病竟好了许多。今早又起身在院子里走了走,这可是半月来的头一遭。"
崔晚霄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顿。
"我能去见见陈小姐吗?"她突然问道。
小丫鬟面露难色:"这...小姐这时在休息..."
"我去声道谢,顺便再看看她的脉象。"崔晚霄放下碗筷。
穿过几重院落,崔晚霄来到陈小姐的小院。
"小道长请稍候。"小丫鬟进了内室,片刻后出来,"小姐请您进去,只是她气力未复,不能久谈。"
内室光线柔和,窗纱滤过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陈小姐半坐在窗边的桌上,一袭淡青色衣裙,衬得肤色如雪。与那夜月光下所见相比,她眉目间的病容确实消退了不少,已经有精神坐在桌前插花。
"多谢陈小姐昨夜照拂。"崔晚霄拱手行礼,"压坏了您的芍药,实在惭愧。"
陈小姐抬眼看她,眸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小道长客气了。芍药圃湿气重,下次就不要睡在那了。"
崔晚霄听了挠挠头,打着哈哈。
陈小姐看她这幅模样,掩嘴笑了笑。随后起身行礼,“多谢小道长了。昨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自从生了这病,入睡后,一刻钟便疼痛难忍,像是皮肤在剥离血肉。这种疼痛会持续一个时辰,我睁不开眼睛,但我能察觉到眼前有一个黑影。”陈小姐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流泪,那种头痛已经刻在里她心里吧!
“我是将门之女,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我曾在酒楼听书,传闻民间有鬼,起初只是把这些当成故事听并不会当真。现在看来,是鬼祟作怪。可是我不敢把这种听起来荒唐的事说给父亲听…”陈小姐已经哭了起来,崔晚霄在一旁不知所措。看到她把帕子哭湿了,默默从袖子里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你别哭,那鬼已经死了!”
陈小姐亮起了眼睛:“真的吗?昨晚依旧疼痛感袭来,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影从我眼前掠过,我还听见了你的声音。痛感消失,我想是它去追你了吧…”
陈小姐说完,握住了崔晚霄的手:“希望小道长原谅我没有叫人帮你,昨晚我实在起不得身片刻就昏昏沉沉睡去。你年纪还这么小,就累倒在芍药圃里…”
崔晚霄咧咧嘴,其实除了逃跑自己也没干什么。只能说:“无妨无妨,我不是还好好的嘛!”
这时,陈老爷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如铁,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崔晚霄发懵,该不会是要把自己送入大牢吧!
“霜序,你…受苦了!为父忙于事务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为父说。”
陈老爷其实在崔晚霄进口后就到了,听到了全程。
“父亲…序儿知道了。”陈霜序又哭了起来。
崔晚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溜走。她不想看父女情深的戏码,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很尴尬。
崔晚霄正悄悄往门边挪步,忽听陈老爷沉声道:“小道长且慢。”
她心头一跳,讪笑着转身:“陈老爷还有何吩咐?”
陈老爷大步上前,竟对她深深作揖:“昨夜若非小道长挺身相护,小女恐遭不测。这份恩情,陈某没齿难忘。”
崔晚霄慌得连连摆手,袖口沾着的芍药花瓣簌簌掉落:“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举手之劳...”
“来人。”陈老爷一挥手,家丁立即捧上朱漆托盘。掀开红绸,竟是整整齐齐十锭雪花银,“区区谢礼,还望笑纳。”
崔晚霄盯着银两直咽口水,突然瞥见陈霜序绞着帕子的手——那腕间的三道血痣已经变成两道了,她后退一步说道:“等陈小姐痊愈我再拿也不迟。”
“那小道长就在府上住一段时日吧,我定奉上最好的待客之道。”
(章末小剧场:后来崔晚霄发现,谢寻那晚斩鬼时,不小心把她的一缕头发也削断了——而他把那缕头发系在了判官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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