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雪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喘息。她摸索着找到白天捡来的干柴,又寻了些干燥的茅草,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用火石费力地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跳跃的橘黄色火焰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和寒冷,也照亮了床上男子苍白的面容和柳映雪自己沾满污泥和汗水、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她走到床边,借着火光再次检查男子的情况。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湿冷的外袍解开一些(只解开外袍领口和系带),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里衣。寒意刺骨。
柳映雪看着自己唯一的一床薄被,又看看男子冻得青紫的嘴唇,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自己的薄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了男子身上,仔细掖好被角,确保不留一丝缝隙。自己则裹紧了那件单薄的旧棉袄,蜷缩在篝火旁,尽量靠近那点微弱的暖意。
柴火在寂静中噼啪作响,映照着她疲惫却异常沉静的脸庞。她守着火堆,守着床上那个陌生的、气息奄奄的男子。屋外寒风依旧呼啸,拍打着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柳映雪伸出手,靠近火堆汲取着那一点点暖意,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低声自语,既是对床上的人说,也是对自己说:
“撑下去…我们都得撑下去。”
篝火的光芒在她眼中跳动,像荒野里倔强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这凄冷的荒宅破屋里,两个被命运抛弃的陌生人,命运的红线,在这一刻,悄然缠绕在了一起。
篝火舔舐着干燥的茅草和细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在寂静的破屋里显得格外清晰。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很大一部分盘踞在屋内的阴冷和黑暗,只在墙角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的阴影。
柳映雪蜷缩在火堆旁,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旧棉袄。寒意依旧像狡猾的蛇,从地面、从墙壁的裂缝、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她把冻得有些发麻的双手伸向火焰,感受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暖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唯一的破板床。
薄被下,那个被她拖回来的陌生男子依旧毫无声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白,却透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柳映雪的心微微一沉,这不是好兆头。
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男子的额头。
好烫!
果然是发热了!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又穿着湿冷的衣服,不病才怪。柳映雪蹙紧了秀气的眉头。她环顾这空荡荡、冷飕飕的屋子,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更别提药了。
怎么办?
她走回火堆旁,拿起那个破瓦罐。里面还有小半罐冰冷的溪水。她把瓦罐架在几块堆起的石头上,悬在火堆上方,让火焰慢慢舔舐着罐底。水,必须烧开。
等待水开的间隙,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他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汗水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柳映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自己单薄的中衣下摆(最干净的部分),用力撕下长长的一条布。她用烧开后又稍微晾凉一些的温水,浸湿布条,然后拧得半干。
回到床边,她动作轻柔地用温热的布条,擦拭男子滚烫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她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专注和认真。温热的擦拭似乎带来了一丝舒适,男子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柳映雪凑近了些,只听到微弱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水…”
水!柳映雪立刻起身。瓦罐里的水再次烧开了。她小心地倒出一点在破碗里,用嘴吹了又吹,直到感觉不那么烫了。然后她回到床边,犯了难。人昏迷着,怎么喂水?
她尝试着用布条蘸了温水,一点一点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水滴沿着唇缝渗入,男子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舐着。柳映雪心中一喜,继续耐心地蘸水、润湿。重复了许多次,直到他不再下意识地舔舐,似乎缓解了些许干渴。
做完这一切,柳映雪累得几乎虚脱,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她重新坐回火堆旁,添了几根细柴,让火保持不灭。深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直打架。但她不敢睡。床上的病人还在发热,火堆需要照看,这破屋也未必安全。
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盯着跳跃的火焰。屋外,寒风依旧在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旷野中游荡哭泣。屋内,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男子时而沉重、时而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饥饿感像一只小兽,又开始在空荡荡的胃里啃噬。她想起白天挖到的那些冻蔫的荠菜根。她摸索着找到它们,借着火光,挑出几根看起来还算好的,在衣襟上擦了擦泥土,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充斥口腔,让她忍不住皱紧了脸,胃里一阵翻腾。但她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现在,能果腹的东西都是宝贵的。
夜,漫长而寒冷。柳映雪就在这反复添柴、照看病人、抵抗饥饿和困倦的循环中煎熬着。有好几次,她实在撑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又被冻醒或者被男子一声压抑的闷哼惊醒。每次惊醒,她都立刻去看他的情况,探探他的额头,发现热度似乎并没有继续升高,才略略安心。
火光映照着她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困倦,还有一种异常坚韧的光芒。她守着这堆火,守着这条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命,也守着自己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活下去的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线,天,终于要亮了。
柳映雪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她猛地抬头,发现床上的男子不知何时侧过了身,正蜷缩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防止他摔下床。男子的身体滚烫依旧,咳嗽牵动着全身,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他痛苦地闷哼出声。
“咳…咳咳…” 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脸上那抹病态的潮红更深了。
柳映雪焦急地看着,却束手无策。她只能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希望能帮他顺顺气。
好一阵,那阵剧烈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男子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虚弱地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柳映雪松了口气,用破碗端来早已放凉的开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喝…喝点水。”她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有些沙哑。
男子听到声音,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柳映雪沾着草灰和疲惫的脸上。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虽然憔悴,却掩不住清秀的轮廓,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
他似乎有些茫然,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本能地,他微微张开嘴。柳映雪小心地将碗沿凑近,倾斜碗身,让温凉的水缓缓流入他口中。
男子贪婪地吞咽着,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一碗水很快见了底,他才像是缓过一口气,重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着。
柳映雪放下碗,看着他依旧痛苦紧蹙的眉头和滚烫的身体,忧心忡忡。光喝水不行,他需要药!可在这荒郊野岭,去哪里找药?
她走到窗边(那只是一个稍大的墙洞,用破草席勉强挡着),掀开草席一角。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雪停了,但寒风依旧凛冽。远处的山峦和树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片肃杀。最近的村落…她想起昨天隐约看到的方向,似乎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而且她身无分文。
正愁眉不展间,目光扫过屋后那片覆雪的荒地,她心中忽然一动。草药!昨天她挖荠菜根时,似乎看到过一些熟悉的植物叶子,被冻得蔫巴巴的,埋在雪里。她记得小时候母亲生病,村里的赤脚郎中曾用一些常见的草药熬水退热…
死马当活马医吧!柳映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拿起那个破瓦罐,又寻了根结实些的枯枝当拐杖,对床上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子低声说了句:“我去找点东西,很快回来。” 也不管他是否能听见,便裹紧棉袄,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的晨风里。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柳映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积雪很深,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昨天挖野菜的方向走去,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搜寻着雪地里露出的任何一点绿色或枯叶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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